“余烬!”夜昀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温度。
“属下在!”余烬不觉背上衣衫已湿透了。
“昨夜看守粮仓之人,就地诛杀!”夜昀沉静地说。
“这……”余烬犹豫片刻。
“怎么,难道你想替他们受过?”夜昀冷眼望着余烬,说:“还是说,本殿平日里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忘了本殿的脾气?”
“属下这就去办!”余烬仓皇逃出夜昀的营帐,长呼了一口气。
他望着粮仓所在之处,黑烟滚滚,烧的干干净净,自言自语说:“君无痕啊君无痕,你这次,真的要踢到铁板咯~”
他感叹完,想着方才夜昀与他说的话,嘴唇微抿,面色沉重,眼中纠结之色溢于言表,当真非杀不可吗?关起来不行吗?他认真的想。
他知道,夜昀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
“昨夜是哪两个看守粮仓的,自己站出来!”余烬冷眼看着在校场上集结完毕的军士,高声说:“不要等到本将军亲自去查,犯了错,那就得承担后果!”
下面军士皆左右张望,无一人站出,只有两人在军队中低下头颅,默不作声,站在高台之上的余烬一眼就能看到,对身旁的许言冰低声说:“把那两人带上来!”
许言冰顺着余烬的视线看去,了然于心,点了点头,去带那两个军士了。
余烬看着台下众人神色各异,说:“玩忽职守,因小失大,这还没打到镧都呢!就如此做派!真是给暗夜军长脸了!”
许言冰向着两人走去,走近时,那两人似是有所察觉,撒腿就跑。两人身边,众军士将两人包围,许言冰出手之迅速,银针入腿,两人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余烬高喊说:“粮仓被烧,你二人难逃其咎,竟还妄想畏罪潜逃,其罪当诛!”
“奉太子口谕,昨夜守粮仓之人,就地诛杀,以儆效尤!”
余烬话落,许言冰手起刀落,那两人的脑袋便已落地。离得近些的军士,衣袍上沾染了几滴鲜血。
余烬看到那两人是,才明白,暗夜军乃是集西狼营、北虎营与暗夜帝的神啸营三营合为一体的,而那两人并不是西狼营的人,否则早就被夜昀杀了。
夜昀此举,在于震慑北虎营,这是暗夜军,他们如今若再这般懒散下去,他们的结局唯有死亡。
夜昀帐中,他低头看着桌上写着君无痕名字的纸张,眼底划过一抹晦暗分明的眼色,低声自语,说:“就凭这,妄想本殿退兵?小孩子过家家的本事,呵。”
神啸营丘凌将此消息传递于在荆州的暗夜帝手中,暗夜帝得此消息只说了一句“是该震慑一下了”,便再无任何言语。
戚恒将消息秘密传递给夜骁,夜骁在帐中将夜昀从头到尾骂了一遍,倒是出了一口恶气。
苏子钰的待遇却是不像之前在地牢里一般凄惨,如今也算是有自己的住处,好吃好喝的,但涉及到军中事务,便会将他支开。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等于软禁了他。
沧州军营,君无痕知道此举可能会让暗夜主动出击,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其一,为了试探夜昀是否否会被他所激而出兵;其二,也是为了看看夜昀对这件事情会如何处理。
看着桌上尉迟翎带回来的消息,君无痕对夜昀的魄力感到震惊。夜昀竟当着众人的面,公然处决了两人。还是在两军交战之际,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君无痕暗戳戳地想,看来暗夜国内部不合啊。
不出君无痕所料,几日后,暗夜大军向沧州赶来。
暗夜军中,三营心思各异,面和心不和。矛盾积压久了,一旦爆发,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君无痕自知与暗夜大军无论是战马还是武器,两国本就相差甚大,而如今,元武帝刚愎自用,重文轻武,这些军士也早已懒散成性,这样的队伍,要取胜,太难了!
然而君无痕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眼看暗夜大军已然度过沧州水畔,兵临城下。
君无痕站在城墙之上,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全都是暗夜铁骑。
为首的身披白衣战甲,战甲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背后战袍随风而动,一副银色面具遮住了那人的面容,仅露出的轮廓和嘴唇,却足以说明这人摘下面具定然是一个美男子。美男子的身侧一金色战甲之人,面若冠玉,但与身旁人一比,则差了些东西。
君无痕可以确定,此人便是夜昀!而他的计划则是,开城门让所有的将士悉数出城门,再将城门关闭,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在战前,君无痕将所有将领和军士叫在一处,发了三道指令。
“凡守城军士,必英勇杀敌,战事起时,即为死战之时!”
“临阵脱逃者,立斩!将不顾军脱逃者,立斩!军不顾将脱逃者,立斩!”
“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龙武大军与沧州军队众人听到君无痕杀气腾腾的语言,默不作声。
苏衍亦是沉默,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激发起众军士求生的**,一个人往往在绝境中才能爆发出数倍的力量,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君无痕最后一道命令竟如此狠绝。
君无痕的最后一道命令:
“大军开战之日,众军随将领出城御敌之后,立即关闭北门,若有擅自放入城中者,立斩不赦!”
君无痕下达完最后一道命令,所有人大吃一惊,这打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真的要拼死一战了!
城门下的夜昀也被君无痕的大手笔震惊了。拼死一战!这也就是说,想活着就得将他的暗夜军杀得片甲不留,不胜则死!
君无痕不顾众人震惊,面容严肃,说:“尽数半月,我沧澜损失数十万大军,幼帝初登大宝,敌军兵临城下,我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何可顾虑的?若此战败,沧澜也将荡然无存,诸位又有何颜面去见这天下之人!”
“今日拼死一战,名垂青史,护我家国天下,只在此时!”
君无痕如今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对他而言,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战争。如果失败,祖宗基业将不复存焉。那他又有何面目去见他的皇兄、去见沧澜皇室的列祖列宗。
所以他给自己留下了,不胜则死的唯一选择。若不胜,战死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罢。
战局起,君无痕、苏衍首当其冲,冲锋在前,身后是数十万大军,在大军冲杀到战场时,北门紧闭,他们若要回城,那便要击破敌军!
苏衍花白的胡须随风舞动,浑身尽是杀伐之气,眼眸中尽是决绝与坚定,杀!无尽的杀戮!
他沉稳坚定的声音传至每位军士的耳中,扬声说:“众将士听令,随本将踏破这暗夜军!”
“是!”这一声震天撼地,气势如虹。
苏衍长枪紧握,直奔夜昀方向而去,苏衍长枪一挑,想要将夜昀挑下马,却被夜昀侧身躲过。
苏衍见此,一个回马枪,打的夜昀猝不及防。
夜昀只得以马背为支点,一跃而起,趁机抽出腰间软剑,向苏衍面门而去。
苏衍腰身向后撤去,夜昀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软剑插入地上,借用软剑之力,用脚踝将苏衍拉下马背。
苏衍在看到夜昀收回软剑后行云流水的动作时,就知道那剑招不过是虚晃一眼,可他却也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被动的被夜昀拉下马来。
苏衍将长枪猛的插在夜昀的方向,借着长枪之力带动着自己的身子和夜昀的脚踝分出了一些距离,借此机会,一个翻身,站立与地,拔出长枪,刺向夜昀的大腿。
夜昀见势不妙,自己在空中又借不到力,而如今他为鱼肉,苏衍便是刀俎,这一枪若他受了,那这腿不伤也残。
余烬余光一直都在关注着夜昀方向的情况,见到此状况,飞身前往,挡下了苏衍的招数,可自己的肩头也受了伤。
不待夜昀开口,君无痕已然来到夜昀身侧,对着夜昀说:“你的对手,是我!”言罢,便于夜昀打了起来。
这场厮杀足足有三日之久,沧州河畔已是血流成河,两国伤亡惨重。
沧澜的军士已经提不起长剑了,有临阵脱逃,在城门口呼喊着开城门的,未果,复又带泪,咬牙坚持,继续厮杀!
戚恒看到如此场景只觉不妙,对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最是难缠!
丘凌看着眼前战局,心生怯意,面露难色,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这就是一群疯子!都杀疯了!全都是疯子!快逃,否则只有死!”,丘凌慌乱之际,竟自己逃跑了。
而他的副将见丘凌如此,恨不得杀了丘凌,而他也是这么做的。一刀捅在了丘凌的心脏,丘凌死不瞑目,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副将花应时。
花应时冷眼撇了眼丘凌后,对身后的将士说:“临阵脱逃者,就地诛杀!”
众军士震惊,有些与丘凌交好的将领不满花应时如此做法,竟自相残杀了起来。
君无痕余光撇了眼,对夜昀说:“你们自己人竟然先打起来了,真是要谢谢了,呵!”
夜昀冷嘲热讽地说:“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言罢,夜昀软剑直抵君无痕心脏位置,君无痕淡言说:“你还是太年轻了!”
君无痕侧身躲过一击,夜昀侧目,笑说:“哦,是吗?”
夜昀手腕划出一道弧度,软剑顺势逼近君无痕的脖颈处,君无痕趁机下腰,躲过夜昀的攻势,随即一个空翻,缴了夜昀的兵器。
夜昀面色大惊,怔愣片刻,迂回与君无痕的剑招之下。
这场大战最终以沧澜胜利而宣告结束,然而沧澜却是惨胜!三十万大军,只余百人。这一战近乎掏空了沧澜所有的国库,损失了近五十万大军。
暗夜国沧州一役,亦损失惨重,五十万暗夜军,近乎三十万死于大战,还有那十万人马皆死于内斗,夜昀第一次尝到了败的滋味,他发誓,此战定会以另一种方式找回!
暗夜帝得知消息,快马加鞭赶往泉州,抵达泉州军营后,暗夜帝径直走入营帐内,说:“夜昀!此一战,对方只有三十万人马,你却惨败而归!你要作何解释?”
暗夜帝发完脾气,这才看向帐内情况,余烬昏迷不醒,身上多出创伤,而夜昀也好不到哪去。
夜昀的身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暗夜帝看到此情此景,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营帐内突然安静下来,一士兵来到营帐前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安静。
那士兵恭身站在门外,高声说:“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沧澜国摄政王特请皇上与太子殿下沧州水畔一聚!”
“让他们滚!不去!”夜昀突然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对门外大喊。随后夜昀想起了什么,说:“他们要议和?”
暗夜帝被夜昀下了一跳,思虑再三,暗夜帝说:“朕一人前往即可!”
暗夜帝转身,说:“如今兵败,沧澜议和,朕也不愿再打,借此议和机会,休养生息,伺机而动,再报此仇!”
暗夜帝说完便离开了军营。他看着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竟也会破口大骂,心中竟不觉有些酸涩。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再三思虑,暗夜帝带上了花应时,前往沧州水畔。
营帐内的夜昀还在消化着暗夜帝走时留下的话,“休养生息,伺机而动,再报此仇!”
他眸中狠厉还未褪去,眼中血丝清晰可见,低声说:“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沧州水畔,君无痕与身旁的顾臻已等候多时,暗夜帝不急不慌地走到水畔,君无痕已备好酒水,望着暗夜帝走近。这才起身,拱了拱手,以示尊重。
暗夜帝并未言语,君无痕也并未觉得有什么,温和一笑说:“请坐!”
暗夜帝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你要议和,可以,但得有诚意!”
君无痕笑笑,说:“你待如何?”
暗夜帝道:“朕要你们沧澜国每年为我暗夜进宫粮食作物。”
君无痕给暗夜帝倒了杯酒,说:“可以,作为交换,你当退出我国边境。”
暗夜帝思忖片刻,说:“可以,但也不能让朕捞不到一点好处不是。”
君无痕倒酒的手停了下,说:“你想要什么?”
暗夜帝说:“朕要你们的金银财宝,每年需要供奉这个数字。”
暗夜帝伸出五个手指,君无痕紧皱眉头,说:“一口可吃不成大胖子,我劝您啊,还是好好想想吧!”
“二十万两金!不能再少了。”暗夜帝思忖说。
君无痕说:“可以,另外再加十年停战!”
暗夜帝心知暗夜国也需整顿,在与敌厮杀时,自己人却先打起来了,这是何道理?
暗夜帝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这次的谈话很顺利,摄政王带回了十年止戈,并拿回了城池。一时间声名大噪。
天启元年夏末,沧州水畔议和之事被纳入史册,摄政王以身护国,深受百姓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