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的火车，都是绿皮车。

车上混杂着各种奇怪的味道，拧在一起不停冲击着众人的鼻腔。

这趟车是普快，从沪上到广州路上要开31个小时，他们从上午十点上车，要到第二天晚上6点多才能到广州站。

尽管味道不好闻，几人还是充满了兴奋、好奇，上了火车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陆青把车窗打开再关上，玩得不亦乐乎，火车上的一切都透着新鲜。

几个人的铺位并不在一起，一个车厢有三张，另一个车厢有两张，两位女孩子要有人照应着，于是魏子枫被分配到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下铺人来人往，女孩子睡很不方便，魏子枫占了下铺。

收拾好了行李，几个人便聚到了一起，七嘴舌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行程。

魏子枫则多了点心思，0年代的火车可不比30年后，那时候火车上骗子、小偷横行。

有一篇报导他印象深刻，说是0年代早期，有一个从北京到兰州做生意的男子，一路上被偷了六次，而且是被不同的团伙偷的！

最后反扒大队从这节车厢里抓了14个小偷，而乘客只有5个人，还包括一名儿童，真正做到了贼被乘客多。

贼在火车上“干活”统称为“圈羊”，钱多人傻的人自然就是“肥羊”。

小偷们出于职业的避讳，圈了羊也不说“偷”这个字的，将别人腰间的物品放入自己的口袋，这个动作称为“洗腰”。

北京那哥们一路上被“洗”了六次，腰间估计比脸都干净了。

即便在严打之后，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火车上出现贼的几率也比地方上要高出很多。

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当时出远门的人很少，不是公务就是经商，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便是身上有钱。

其次，火车上流动性极强，得手之后下车，还在车上的人找都没法找。

第三则是当时的社会，人们相对淳朴，没见识过骗子小偷的手段，这么多肥羊聚在一起，自然会引起不法之徒的贪恋了。

魏子枫一边跟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应付着“竟然买卧铺也太奢侈了”的话题，一边观察着走来走去的人们，判断着来往的行人中，哪个是骗子，哪个是小偷。

令魏子枫失望的是，现实中的骗子和电视剧中的不一样，并不能两句话一说就能分辨出来。

很快，魏子枫车厢里的人就住满了。

魏子枫自己在下铺，对面下铺是一位青年，20岁出头的模样，穿得清清爽爽，跟人打了一圈招呼后跟人扯着闲篇。

他的上铺岁数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可能大个一两岁，梳着三七分，穿着魏子枫熟悉的牛仔裤，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藏青色的毛衣。

他的话不多，甚至有点腼腆，连俩貌美如花的妹子都没打招呼，仅跟几位男士点点头，便蜷在了中铺，捧了一本书在看。

魏子枫身为学渣，对学神还是比较佩服的，他好奇对方在学习什么，在一次站起身跟头顶中铺的任雅云说话的工夫，带着瞟了一眼，随即不禁哑然失笑，对方看的是《青年文摘。

魏子枫摇摇头，自己是想多了，在火车上还学习，不是失心疯了嘛。

这两位都是年轻人，且穿着整洁，中铺的不必说，自己抱着本书看，完全没有骗子的特质；即便是下铺的言谈举止也颇彬彬有礼。

以魏子枫的眼光看来，这两位应该都不是骗子和小偷。

魏子枫把目光放在对面的上铺，如果一定要在这节车厢里找个贼出来，此人的嫌疑最大。

这人四十来岁的年纪，胡子稀稀拉拉，看得出来剔过，但剔得不干净，身上穿一件不算合身的青色中山装，里面的毛衣将中山装撑得鼓鼓囊囊，袖口和肘部都是毛边，领口更是脏得看不出颜色。

这人被魏子枫划为骗子的范畴倒不是因为穿着，在这个年头，穿成这样的人太多了，生活水准还没让大部分人出门必须要体面。

让魏子枫怀疑的是此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进了车厢有事没事跟谁都要唠上两句。

与人唠嗑才是骗子的基本技能之一，想要骗人，必须与人熟悉起来。

魏子枫冷眼旁观，你一大叔跟苏芊芊聊天，聊得上吗？

不过也正是准骗子在其中周旋，魏子枫很快便知晓了其他几人的信息。

对面下铺的青年名叫孙博文，大学毕业没多久，广州人，在广州冷气机械设备厂供销科上班，到上海是为了和大学的室友聚一聚，现在聚完了就要赶回广州上班。

兴许是大学生，小伙普通话说得不错，和他相比，中铺看青年文摘的小伙普通话就要欠一些，他叫叶飞，也是广州人，应二伯的邀请，到上海来过个年，如今年过完了回广州，据说在广州做点小生意。

那个时候的中国因为几十年前的战乱，有不少一大家子分开逃难，老大去上海，老二南京，老三去广州的情况比比皆是。

一晃几十年过去，老人家都在当地扎了根，家族想要聚一聚，便只能逢年过节了。

叶飞大概是因为普通话不过关，所以和众人交流不多，倒是跟下铺的孙博文嘀嘀咕咕话不少。

至于那位四十多岁的大叔，则叫陶连富，也是广州下，据他所说是做生意的，且“做得挺大”，到上海是“为了考察市场”，反正魏子枫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就差挂着冷笑听他吹牛逼了。

几人介绍完自己，陶连富便笑呵呵地问魏子枫三人的消息，魏子枫简简单单说了句“还在上学”就住了口。

任雅云认生，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话不多说。

苏芊芊大大咧咧的性子，大概是觉得对面说了那么多，太冷淡了不好看，于是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好多。

等大家全部介绍完，通道里传来久违的声音：“刚刚做好的盒饭啊，午餐盒饭有需要吧？肉皮冻饭，角钱一份，有需要的吧？”

陆青和苏元启把脑袋伸过来，叫道：“疯子，午饭到了，肉皮冻饭，听上去还不错，咱们吃不吃？”

魏子枫尚未答话，陶连富看向俩人，低声说道：“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