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干什么呢，都排好队了，一个两个跟傻子一样，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喂，说你，后面第五个的傻子，赶紧把你身上的棉被扔了，一身脏不拉稀的，棉被上都不知道有没有虱子，赶紧扔了，否则让一只虱子进了厂，娘的我们行政部又有得忙了……”

“喂，那个丫头，你上来……看啥呢，就说你呢，扎着两个辫子的那个，你过来，我亲自给你办理入厂手续……”

……

陈峰带着中年妇女刚刚走了厂门口招工办，远远地就听到人事主管江尚文在那人五人六地吆喝着，那叉腰挺肚的模样，像极了五六十年代的土财主，偏偏形式比人强，应聘的工人们都耷拉着脑袋不敢正眼看他。

“嘻嘻，我说你这么俏的丫头跟着别人排什么队呢，有哥哥帮你办，快得很……”

此时江尚文刚从排队人群中挑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正笑脸嘻嘻地拉着对方往旁边的桌子走去。

小丫头有些祛生生，一件印花棉袄有些陈旧，裹着大棉裤的两脚有些笨拙，全程低着头，小脸蛋冻得有些生红，她很害怕，很想反抗，可对方力气大，她又不敢大声嚷，只能一步一步被对方拖着走。

江尚文笑嘻嘻的一副猪哥样，往日里掌控者工人进厂的生杀大权，傲得很，按理说类似大冬天在门口招工这种事是不需要他亲自出马的，但亲力亲为也有好处，比如挑选一些乖巧听话的小丫头，好好调教一番，又是一个可人儿。

“哎呀，谁特么不长眼……”

江尚文明显注意力全在小丫头身上，一路走着都没看路，正巧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两人撞了个正着。

江尚文叉着腰正想骂人，可抬头一看，赫然发现是西装革履的陈峰，只不过对方此时脸上布满寒霜。

“陈…陈董……”

江尚文咽了咽口水，弱弱喊了一声。

小丫头瞧见来人，赶忙甩开了江尚文的手，红着脸，低着头站到一旁，一声不吭。

“陈…陈董，您听我解释……”

此时江尚文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就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老板啥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

随着江尚文的称呼和态度，中年妇女诧异地看着陈峰，脸上浮现了满满的惊讶，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居然就是近一年来港城民间谈得最多的传奇人物。

陈峰没有搭理江尚文，只是冷着眼瞪着他，天气本来就冷，这么一瞪，周边的空气仿佛瞬间都冷了几度。

应聘的，围观的，下班正往回走的工人，都被这一幕吸引了过来。

一时间，这个区域围满了人，大家闲来无事都喜欢凑热闹，不到片刻，早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工厂规模壮大以后，大部分事陈峰都交给了康玉洲和潘洪波，以至于一些新进厂的都不认识陈峰，但他们却认识江尚文，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扬狗仗人势的家伙此时跟老鼠见到猫一般，大家心思各异，有看热闹的，有暗自拍手称快的，也有对眼前这个西装男人身份满是诧异的。

“哥……”

办完了事，小秘书唐冰好不容易挤到了漩涡中心，可刚喊了一声，发现陈峰冷冷看着自己，小秘书立马察觉到事情不对路，立马改口：“陈董！”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忍不住惊呼一声，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老板。

果然，一身威严，气场十足。

陈峰微微颔首：“你给老董电话，让他现在过来二厂门口。”

唐冰点点头，赶忙拿起大哥大走到一旁。

“陈董，董经理刚回家了，他说过来需要半小时……”

前后不到一分钟，唐冰一手压着话筒，一手看着陈峰，电话还没挂断。

陈峰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了眼手表，平静道：“给他十分钟，超过一分钟，后果自负。”

唐冰颤了一下，江尚文更是吓得哆嗦，他们知道，老板真的生气了。

没错，陈峰很久没有发火了，他没有驱散围观众人，目的也是为了立威，他要让全厂上下知道，这不是一家黑心工厂，无论你是谁，进了厂就得按照规矩来，否则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

片刻，唐冰挂断了电话，乖巧地站在陈峰身边没有说话，但陈峰知道，小秘书办妥了。

“陈…陈董……”

江尚文看着情势不对，试图想要给自己辩解，可他刚喊出话，陈峰却直接回头看向了唐冰：“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江尚文又颤了一下，他知道事大了，老板居然这个也看到了。

唐冰瞄了一眼江尚文和中年妇女，平静答道：“已经安排司机送去医院了，皮外伤，磕破了头，晕倒只是因为身体虚弱导致……”

听到这，江尚文明显松了口气，但他依旧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个小动作怎么能逃过陈峰法眼，他斜眼扫了一下，再问道：“那小姑娘呢？”

“一起跟去医院了。”唐冰答道，但她知道老板想问什么，接着继续汇报：“我给人事部交代了，这两个人给安排个宿舍，还有安排到潘厂那边干点零散活……”

陈峰微微点头，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你呢？以前干什么的？”

扭过头，陈峰看向了中年妇女。

“我…我……”中年妇女有些拘谨，早没了先前那气势，扭扭捏捏说不出个所以然。

“怎么？你还觉得我们是黑心工厂？”

陈峰微微一笑，那态度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中年妇女尴尬地低下了头，挠着头不知如何回应，很难为情。

“你叫什么？以前干什么的？”

陈峰选择跳过刚才的话题，避免对方尴尬。

“哦，回…回老板，我叫郝冬梅，以前是锦城制衣厂总经办的，干行政文职，总务……”

中年妇女支支吾吾答道。

“总务？”陈峰低声嘀咕。

郝冬梅点了点头，嘿嘿笑道：“就是打杂的，什么都干，招聘的，行政的，端茶倒水的，算工资的……”

郝冬梅一下说出了十几样工作内容，渐渐的也不祛生了。

“哈哈，你倒是个人才，多把手啊……”

陈峰背着手，微微一笑。

“哎，瞧老板说的，什么人才，就是个打杂的货……”

陈峰摇了摇手指：“非也，那也要干得了才行……为什么离开呢？”

“哎，厂里效益不好，改制，都下岗各奔前程了，家里负担重，没法子……”郝冬梅叹了口气。

陈峰回头看向唐冰：“这人记住了，回头安排一下。”

唐冰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郝冬梅愣了一下，张大着嘴反应不过来，指着自己：“老…老板，我…我被录用了？”

陈峰点点头，笑问：“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是的……”郝冬梅连连摆手，咽了咽口水回道：“就…就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我刚才还骂了您呢……”

陈峰摆摆手，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没事，就冲你刚才能为那年轻兄妹出头，就值得试一试，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郝冬梅差点就哭了，赶忙站直了身子连着给陈峰鞠了几个躬，惹得围观众人一阵掌声。

陈峰摆摆手，低头看了下表，抬头脸色已经变得极其冷峻，问道：“老董呢？怎么还没到？还有一分钟……”

唐冰刚想回答，只听到外围响起了一阵喊声：“老板…老板，我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外头跑来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大背头有些凌乱，挺着大肚囊，扶着腰，一手抓着一只皮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很明显，男人平日里缺乏运动，这一下累得够呛，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