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玖犹豫着要不要将真相告知这个新的信徒。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老王，头发花白，皱纹纵横，面容凄苦，才五十岁出头，看起来已经接近七十了。

他一度也是村里首富，却因为烂赌妻离子散，逃来此地近十年，一直以拾荒为生，浑浑噩噩，直至宋驵的出现才带给他的生活一点光彩。

唐玖暗自摇头。

无知是福。

倘若真让他知晓真相，恐怕才是对他的巨大打击。

老王祈求片刻，没能得到回应，正想起身想想别的办法时，突然听到脑海中传来一个字。

“可！”

那一个字，如同炸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他瞪大眼睛，顿时见那神像之后雷霆闪烁，隐隐露出一个庞大威严的身影。

“神……神！”

老王面色大变，纳头便拜。

一直到他头破血流时，方才悄悄抬头，见那异状已经消失。

他长舒口气，却忧喜交加，忐忑不安。

“世间真的有神！”

“祂听到了我的话，回应了我。”

“可是小宋……”

……

唐玖的目光已经投入到了宋驵的身上。

这个家伙此刻正在一间公寓内。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份纸质协议。

“不是说好五万吗，怎么只有四万？”他抬起头。

对面的男人笑：“那一万是押金，移植成功了才会给你。”

“上回可没说！”

男人耸了耸肩：“行情都是这样，别人给的钱更低，我们现在这个客户是急需，所以才出的价高一点。”

“不行。”

男人毫不在意：“你自己考虑清楚，反正卖肾的人多的是。”

他早就打探清楚了宋驵的家底，知晓这是个烂赌鬼。

对付这种人最容易，别说一个肾，就是媳妇他也会毫不在意的推出来。

只要表现的强硬一点，对方很快就会妥协。

如他所料，宋驵自行洗脑：四万就四万吧，反正我有赌神眷顾，只要这次不贪心一天只赌十次，加上这些本钱，我很快就有四百万四千万！

他又懊恼起来：都怪我，上次明明赚了那么多钱，还不够二十四小时呢，我又去赌，这还不够一天啊……

赌神保佑！

宋驵拿起笔，正想签下这份捐赠协议，突然间身体一颤，心头索然无味。

赌？

对啊，我为什么要赌呢？

一幕幕画面从他脑海中掠过。

有父亲指着鼻子让他滚出家门，转过身老人脸上却蓄满泪水。

有母亲给他发短信，告诉他自己满六十岁，现在每个月可以领两百块的养老金，让他回家拿社保卡去取。

有妹妹打电话哭着说男朋友要分手，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

最后一幕，定格在跪在神像前的老王身上……

宋驵已经满脸泪水。

对面的男人吓了一跳：刚刚还讨价还价，这怎么就哭起来了？

这货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兄弟，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问。

宋驵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对不起我爸妈，对不起我妹妹，对不起老王……”

男人一脸懵逼，小声附和着：“咱想开点，对不起就卖个肾，以后加倍对他们好。”

宋驵突然心有所感，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神，是祂在指引我！”

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引导他信仰“赌神”的老同事，却发现对方的面孔在他的记忆中极其模糊，隐隐蜕变成一个庞大的身影。

他想到母亲当初常常念叨神明保佑，为此还去各种道观寺庙祭拜……

“我明白了！”

“祂就是神，祂不忍我父母伤心。”

“神果然存在，祂怜悯世人……”

“祂一直眷顾着我！”

宋驵满面泪水，又哭又笑。

那负责买卖器官中介的男人看傻了眼，满脑子都嗡嗡乱响：这家伙不会真是神经病吧？

哪个对头找来砸场子的？

宋驵霍然起身。

正俯身过来看他的男子被撞得鼻子一痛，眼泪流了下来。

“你干嘛去？”他捂着鼻子看着奔向门边的宋驵。

“回家！”宋驵说。

“那你……”男子本想问对方还卖不，骤然想到其神经质的表现，又讪讪闭上嘴。

宋驵一路狂奔回到天桥下方的棚子里。

流浪汉老王心神不属地收拾着棚子。

他将桌上的东西搬空，只留下那个树桩一样的神像，将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个不锈钢盆摆到桌上充当盛放香火的容器，猛的听见一声闷响，便见宋驵冲了进来。

他皱起眉头，正想训斥对方别冲撞了神明，却见这个赌鬼径直跪在自己面前。

“小宋……”老王心头一紧。

“王叔，我对不起你！”宋驵哭道。

对不起我？

这是醒悟了？

老王顿时满心欢喜，觉得自己求神还真是求对了。

“没事没事，浪子回头金不换啊，以后别去赌了就好……”老王那沟壑纵横的面庞上挤出笑意，伸手试图将宋驵拉起来。

看着他的样子，宋驵更内疚了。

他脑海中闪过老王跪在神像前祈求神明救救自己的画面。

“不是……”宋驵张了张嘴，最终咬牙毅然道，“当初那个骑电动车撞了你的人就是我。”

老王伸出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脑中一阵嗡嗡乱响。

宋驵低头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将当初的事情讲了出来，末了道：“我之前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是神的启示让我知道了真相！”

“王叔，以前是我鬼迷心窍，现在我醒悟了，明天我就去工地上找个活，以后我会把你像亲爹一样侍奉。”

他抬起头，却见老王身体面色苍白，身体虚晃，几乎就要摔倒。

唐玖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

这是被刺激成心脏病了？

不对，脑梗！

十滴神水挥发，老王只感觉身体一轻，原本昏沉的大脑骤时恢复正常。

他下意识地回头，见神像上一点光芒一闪而逝。

神救了我？

“王叔，你没事吧？”宋驵关切问。

老王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家伙，最终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不用感谢我，要谢就谢谢我们全知全能的神吧，是祂救了你。”

“我……”

宋驵刚一张口，就被老王打断：“回家好好侍奉你父母吧，他们这些年也不容易，至于我……”

他转向神像，眼中涌现出丝丝狂热：“从今以后，我将全心全意侍奉伟大的神，敬奉祂的神像，传播祂的信仰，让世人都沐浴在祂的神光之下。”

刹那间，一根粗大的白线与唐玖相连。

狂信徒+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