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洋不屑于再和她多说。死,她已经经历过了,地狱,她也已经闯过了,姚零露哪里知道,在这个世上,活着才是最难的,带着愧疚和悲伤活着,生不如死。
卫小湖和江俊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江俊豪在对面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小湖,我们……我们改天出去玩吧!”
卫小湖神游太空,忽然来一句,“俊豪,咱们有时间去看看你哥哥吧?”
“你真的愿意去看我哥哥?”
“你不是说他为了救小卉妍已经在医院躺了三年了吗?我想去看看他!”
“你真的不嫌弃我哥哥是个植物人,不觉得他会拖累我们?”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那么善良的人,我怎么会嫌弃呢?”
江俊豪心里高兴极了,他以为卫小湖答应了他的追求,哪知道她根本和自己没在一个频道上。
两人来到医院探望江俊南,他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为了方便护理,头发被剃得很干净,生病许久,他的面色有些消瘦。VIP病房里有专人护理,护士正在给他的胃管里注射打的稀碎的营养餐。看到两人到来,护士小沅很熟悉的和江俊豪打招呼,江俊豪顺手拿出卫生间的尿盆,为他放干净尿袋里的尿液。
“哥,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妈妈的病情好了很多,可我还是不敢让她来看你,我害怕妈妈病情恶化,我一直在骗她。还有那个女人,她现在只有5岁的智商,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如果她能陪着你,能跟你说说话,你是不是就能醒过来了?”
卫小湖实在忍不住了,她一边流泪一边安慰江俊豪,“你别担心,俊南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等到江俊豪为江俊南按摩完,又替他翻身躺好,发现卫小湖已经不在病房了,他有些难过,她还是介意的吧。如今的女孩,谁愿意嫁给一个这样的家庭,一个精神病的母亲,一个植物人的哥哥,算了,还是不要拖累别人了。那么好的女孩,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护着,江俊豪心想。
走到电梯口,他忽然听到安全出口门外有人抽泣,一边哭一边碎碎念。
“俊南哥好可怜……呜呜……羽洋姐也好可怜,她才是真正的苗疏桐,可是都不能与自己的儿子相认……都怪姚零露那个坏女人……”
“你刚才说什么?”
卫小湖眼里还含着泪水,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只剩下抽泣。
“小湖,你刚才说什么?我听到你说白羽洋是真正的苗疏桐,这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好吗?”
“我……我……我不知道……”
“你说啊,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江俊豪怒吼,他的声音忽然变高,不再是那个阳光大男孩。卫小湖真的吓傻了,她知道她不能说,可是江俊豪现在的样子她真的有点害怕。江俊豪急火攻心,一脚将门踹烂了,自己的脚也伤了。
“算了,我不逼你,跟我去个地方。”
他一瘸一拐,拉着委屈的卫小湖来到了钟离夙尧的别墅。听到他说完,三个大男人将卫小湖团团围住,钟离夙尧表情有些控制不住。
“我不会为难你,告诉我你看到和你听到的。”知道他的手段,在卫小湖听来,他似乎是在说,如果不说,你就去死吧。对不起了,羽洋姐。
听完卫小湖的话,三人面色各异。这个女人真是狠啊,将一群人耍的团团转,偏偏他们几人的心里都是难掩的喜悦。
“钟离,你打算怎么办?”
“去找她,看好卫小湖和楼上那个女人,别让她们通风报信,另外,送江俊南去医院。”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江俊豪,此刻卫小湖正可怜巴巴的拿着冰袋替他冷敷伤处,俨然一个犯错的小媳妇。
钟离夙尧带着凡凡,还有跟在他身后的欧阳晟昊,一行人来到白羽洋的别墅,开门的正是钟离天宇。
“大哥怎么来了?”又是标志性的浅笑,笑容中透着阴狠。
“我不找你,让开。”
“大哥,现在是下班时间,你这种阵仗来找我家宝贝不太好吧。”
“让开。”
“不让又如何?”
钟离夙尧一脚踹过去,正对钟离天宇的膝盖,他当下被踹的站不起来了。一行人没理他,径直走进去。碰巧看到白羽洋正拖着行李箱,戴着太阳帽从里面出来,时尚的衣服,漂亮的妆容,出众的气质,和当初判若两人。
“董事长?您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我打了他,你很心疼?”
“如果你能替我打死他,我可能会感谢你。”
从姚零露告诉他那件事,她和钟离天宇爆发了最厉害的一次争吵,合作自然没有进行的可能。
听到她如此说,钟离夙尧居然觉得高兴。
“我来接你回家!”
“你说什么?”白羽洋有些意外,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钟离夙尧看见她的愣神,他走上前一步,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我说,我来接你回家!”
“怎么,董事长听说我和钟离天宇之间出了问题,现在是要趁火打劫吗?莫不是你也想向他一样,包养我?”
“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苗疏桐,是我找了三年的苗疏桐。”
“哈哈……”白羽洋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
“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告诉你事实,我不是什么苗疏桐,你家里那个也是冒牌货,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和钟离天宇设下的局,用来打败你的手段,真正的苗疏桐已经死了两年了。”
“我是不会相信的,苗疏桐的事情,没有人会知道的那么清楚。我查了欧阳晟昊车里的记录仪,是你调换了血样,那份DNA鉴定报告里取的是苗疏桐和凡凡的样本。”
“董事长,你上当了,的确是我调换了那份假的血样,换上了真正的苗疏桐的样本,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相信你已经找到了那个女人,把她带回去,她只是我们用来击垮你的一枚棋子,为了培养她,钟离天宇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呢。”
他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话,这个女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他拿出手里的录音,里面是卫小湖在别墅向大家说的话。
“我料到你不会承认,现在,请你解释一下,为了我的儿子,我也要坚持下去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着你了。我的确不是公司包装的海归白富美,我结过婚,还有个儿子,不过不是卫小湖说的你的那个儿子。”她将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里面有很多她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从小到大,不同场合,不同地点。“你看清楚了,这个才是我的儿子,他叫申毅凡,我叫他凡凡。如果您还是不信,我可以将他的身份证,出生记录都替你找出来。”
“那份和凡凡匹配的血样是怎么回事?”
“那是苗疏桐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份血样,是钟离天宇精心准备的一份物证,就是为了让你相信,苗疏桐还活着。叱咤商场的钟离少爷,你怎么会天真的相信两张完全不同的脸会是同一个人?”
“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在这件事情里,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不会想知道的。”
“除了苗疏桐,没有人会知道这么多事,你知道我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查到真相,但现在我只想听你说出这个真相。”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你所说的苗疏桐两年前已经死了,在B市的时候,她整个人漂在海里,被海水泡的发涨,我救了她。我的爸爸好赌成性,惹上了高利贷的人,他们找到了我家,是苗疏桐替我们还了赌债,大概十多万,我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钱,总之,她拿出来了。我爸爸见她有些钱财,便仗着我是她救命恩人的名义,骗走了她所有的钱,后来高利贷的人上门逼债,她替我挡了一刀,死了。当年那一场因为赌债而引起的屠杀,轰动了全国,您若是不信,可以去派出所查一下案卷。”朱唇一张一合,甚至咬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没有一丝气息紊乱。
那个高大自信的男人,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像是被人抽掉了浑身的力气,他没有掩面哭泣,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挺拔的身子微微发颤。
“我不相信。”
“无论你能不能接受,这便是她之后的所有遭遇了,这个女人,总是那么蠢,我和她在一起相处了半年,自然会熟悉她的生活习惯,熟悉的说话方式,复刻一个这样的女人来迷惑你,有什么难的?”
他半晌未说话,只是心脏的位置,像是一块礁石,重重的砸在上面,抽痛的无法呼吸。他慢慢坐起身来,望向白羽洋。
“她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大抵就是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让我给替她报仇吧,不能让姚零露活的太轻松。我救她一命,她救了我们一家人,又还我一命,我终归欠了她,何况这是她的遗愿,我受了她的恩,自然要帮她做这些事。”
“你若真的要报复,只需要告诉我她已经死了岂不是更好,何苦做这么多?”
“两个理由,首先是为了钱。我和钟离天宇达成了协议,帮着他斗垮你,他会给我钟离集团30%的股权。其次,直接告诉你她已经死了对你来说太轻松了。她知道你一直在找她。她跟我说,只有先让人充满希望,然后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替你制造出来的一出好戏,只有这样才更能让人痛不欲生,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知道我的决定没有错,不知道苗疏桐看到这一切会不会很开心呢?”
“你的确做的很好,你知道人一生最痛苦的不是生老病死,而是愧疚,是遗憾,是爱而不得,这些,想来你也是不会懂的。”
“你是想告诉我你爱苗疏桐么?那个丑陋不堪、愚蠢不可救药的女人,这真的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不过她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应该会很开心吧,哪怕她为了这句话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小白阿姨……”
身后传出怯生生的童音,白羽洋和钟离夙尧纷纷转头过去,凡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眼里的泪珠不断往下掉落。
“小白阿姨,妈妈她真的死了吗?她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她是不是不爱我?”
“小白阿姨,你不要这么对爸爸,爸爸他很辛苦,他每天都很想妈妈,他每天都在派人找妈妈……”
“你们以为我还是孩子,其实我已经长大了,我什么都懂,小白阿姨,你不要责怪爸爸……”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若不是因为你的爸爸,你的妈妈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不过这些,她不忍心对这个孩子说出口。
“凡凡,你的妈妈是爱你的,她住在我家的时候,每天都会拿着你的照片告诉小白阿姨,她说她的凡凡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你妈妈她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钟离夙尧不在与她多说,转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钟离天宇,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钟离天宇,为了报复我,你成功了,生不如死的滋味,我也尝到了。过去看在我们还有一点血脉至亲的份上,我对你多有留情,以后不会了。当初你以我的名义,故意逼死苗大伟,算上这次这件事,我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大哥,我果然没有猜错,苗疏桐才是你最大的死穴和软肋,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我心里真的高兴极了。和你交手我从来没赢过,这还真是头一回呢。接下来,我拭目以待,看看你又是如何让我生不如死的。”标志性的浅笑,满不在乎。
满脸欣喜的来,满腹悲痛的离开,钟离夙尧的肩膀搭了下去,像是被抽空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先故意放出烟雾弹,让他相信苗疏桐还活着,给了他希望,让他付出一切精力去寻找她。到了最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个骗局,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当真是一个报复他的好手段呢。欧阳晟昊一直陪着他,看到那个男人逐渐浑浊的眼睛,还有那个不哭不闹流着眼泪的孩子,心如刀绞。
“欧阳,你说,这是真的吗?”
“钟离,所有的证据都是可以作假的,我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我们最后赌一把,就赌她的人性,赌她曾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白羽洋离开了钟离天宇的别墅,再一次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的名下便注册了一家工作室,和童卉传媒宣布解约。至于那个长得像苗疏桐的女人,钟离夙尧明明已经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却还是留下了她。
回到公司后,助理急匆匆的进来汇报。
“董事长,出事了,新开发的临江公寓出了问题,市政府接到匿名举报,说临江公寓存在地基下陷,而我们明明知道地基存在问题,还强行争取建设成别墅区,检查组的已经到公司来了,要求您接受调查。”
“我知道了,通知欧阳,一切按计划行事。”
钟离夙尧被调查组的人带走了,涉及居民的人生安全,没人能保护得了他了。
白羽洋怒气从天,她冲进别墅里,钟离天宇似乎在等着他出现。
“你就是个魔鬼。”
“从你找到我的那一天开始,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你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吗?一旦出了问题,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那块地可是我哥开发的,法人代表也是他。”
“你真的是个疯子。”
“你又是什么好人呢,为了报复钟离天宇,搞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戏,咱们两个,一丘之貉。”
“我和你不一样,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底线的。临江公寓那块地产权已经转到你的名下,你买下这块地,故意诱导钟离天宇参加招标拿下那块地,你明明知道地基存在问题,如果建成居民区,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复仇,而你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那封匿名举报信是你写的?”
“没错,我知道你的手段,我我阻止不了你,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钟离天宇,我和你不一样,做不到像你这样心狠手辣。”
说完,她转身走了,她有些心惊肉跳,为了复仇,她居然和这样的人联手,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钟离天宇看向自己的电脑,自嘲的笑了笑,在你眼里,我就是如此的不堪吗?
电脑桌面上最上面写着举报信三个大字,落款写着,钟离天宇。
钟离家的人,都是如此骄傲,面对别人的误解,不愿意解释。
白羽洋拖着垮掉的身体,踱步走在马路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钟离夙尧被检查组羁押,受这件事情的影响,他名下所有的产业现在股票暴跌,姚零露现在也生不如死,可是为什么呢,自己好像输的一败涂地,她为什么没有觉得一丝的开心呢?正在这时,她接到了卫小湖的电话。
“羽洋姐,出大事了!”她一边哭一边说道。
“出什么事了?”
“佐晨少爷刚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受了好重的伤,医生说被压伤了肺,整个肺都已经坏死,现在除了进行肺移植,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除了他的亲生父母,根本没有可以配型的肺源了,羽洋姐,现在可怎么办呢,那个孩子还那么小,他会不会死呢?”
“你说什么?钟离家那么多人是怎么看着他的?钟离夙尧又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医生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肺源,他可能熬不过今晚……”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白羽洋问了卫小湖地址,一路狂飙进了医院,她的双眼频频被泪水模糊,孩子,她的孩子现在生死未卜,她还没拿到他的抚养权,还没陪他一起长大,他怎么能离开呢?她近乎疯狂的拉着护士询问病房,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个所谓外科专家的办公室。
“您是朱主任?”
“你好,正是我,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们在给一个孩子找肺源,我可以把我的肺捐给他。”
那人的脸色奇怪的沉默片刻,说道“请问您和那孩子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母亲,亲生母亲。”
“你来了。”身后传出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刻意掩盖的情绪,没人知道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是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波澜。
“是,我来了,我问你,凡凡他……”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
“你算计我?”
“比起你对我的愚弄,这应该不算什么吧?苗疏桐,你终于承认了。这三年我们找你找的多辛苦你知道吗?凡凡想你的时候哭到半夜你又在哪里?我很好奇,你每天面对着他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是,我就是苗疏桐。就是那个被你逼到走投无路的苗疏桐,是那个被迫离开自己孩子的可怜虫,是那个连女儿也照顾不好的蠢货。我每天看着自己的孩子却不能认他,每天看着自己的仇人逍遥快活却不能动她,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没用,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当初我求着你不要赶我走的时候你做了什么?我求着你去看看妍妍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
“当初的事情事出有因,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跟我说清楚卉妍的存在,为什么你没有回来找我?”
“回来找你?然后被你困在那个冰冷的房子里吗?你我都清楚,你对我没有感情,我又会被你困在那多久呢?五年,或者十年?”
“没有了卉妍,我们还有凡凡,你真的忍心看着永远不能得到来自父母的关爱吗?跟我回去吧,好吗?”他上前一步,拉着苗疏桐的手,高大的身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