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越燃越烈，体性寒凉的晏和更是觉得灼热难耐，寒族遇火，自难发挥术法优势。

似乎是感觉到晏和的不适，云泓尽力将晏和挡在身后，搀扶着走出密道口。

微生迟先前在重华宫设下的禁锢结界，已经被撤下，但夹杂火光暗影之间似乎有兵刃交戈之声，晏和迎着火光勉力探头，看见的却是一紫一黑两条身影正在对剑。

是玄切和微生迟。

晏和心下一惊。

原以为是云汲赶来，没想到是二人之间起了内讧。

细细看去，面庞上倒映着火光剑影的玄切，满目鲜血，似有泣血之意。

“为什么，为什么，你骗我？”

“为什么杀她，你！你！”

“微生迟——我杀了你！我要你一起陪葬！”

…

想来这也是第一次正式看玄切全力对战，玄切的修为几乎有大半是直接从凡人处炼化而来的，向来擅长的也不是剑法术法一类的东西，如今对战微生迟，气息紊乱，像是怒极动手，并不分什么策法谋略。

微生迟却是紧锁眉头，一味持刀格挡，有忍耐之意，也像是在极力按捺杀气。

殿外战鼓断断续续，反而有一种羸弱疲软之态，反倒是一阵阵的号角淹没冲锋声。

晏和听着声音略显低沉的鼓音，若有所思。

眼看着玄切渐渐有力竭之势，一道黑影旋入其间继续与微生迟缠斗。

来人黑衣银甲，胸膛处露出的一段白色绷带格外显眼。

是云汲。

方才才看清来者何人，身旁的云泓却也突然持剑冲入阵中，加入缠斗。

三人齐上阵联手对战微生迟，说来总不磊落，但到底也能拖延些时间了。

晏和赶忙飞身去往殿外，比起对战微生迟，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被自己做了手脚的夔牛鼓！

如今这局势，要击退微生迟还是要借这夔牛鼓的力。

“我来。”轻巧落在了鼓台，晏和不容拒绝地接过了士兵手上的鼓槌，紧接着流转神力，消退了先前藏在鼓槌里的千年玄冰。

抬手再击鼓，瞬间鼓声大作，轰鸣如雷。

殿外嘶吼冲锋声更甚，士气大振，奋力击鼓的晏和亦感觉到重华殿方向有目光如芒如刺定在自己背后，忍不住一阵心酸——当初在猎杀夔牛时做手脚，是为了保护微生迟，而如今自己亲自上阵，击响这鼓，却是为了击退微生迟。

神魔之间，自己的立场究竟在何处？

如鸣鼓声震得双耳疼痛，手臂更是酸麻难忍，却是停不下手边的一记连着一记的击鼓。

忽觉背后有灵力波动，晏和猛然转身，看见的却是飞向自己的微生迟，云泓、云汲、玄切三人也跟随而出，似是紧追不舍，不肯轻易放过。

“跟我走。”微生迟飞身提起晏和衣领，冷声下令，不等晏和回答就将人悬空拎起，飞身欲走。

晏和乖觉放下鼓槌，并不打算挣扎。

却是一道银白色的剑气迎面劈来。

“放下她！”云泓铁青着脸，挡在微生迟身前，重复道，“放下晏和，我就放你离开九重天。”

一旁的玄切则是气息喘喘，仍是虎视眈眈地瞪着微生迟，两道血痕从眼眶中落下，很是骇人。

——挟持我。

晏和趁机传音，微生迟却不置可否，冷冷瞥了瞥手中提着的没骨气且不争气的自家表妹。

剑鸣凌空，身后耐不住性子的云汲率先拔剑出招，横劈、空斩，突刺，招招剑剑尽是杀戮之意，似是全然不在意被挟持的晏和。

心不在焉地虚晃几招之后，微生迟眉间丘壑越深，面色更差，像是忍不下耐心，空中聚气如练的魔剑再出，锋利的剑刃寒芒毕现，猛然刺向云汲胸口。

那个位置，晏和再也熟悉不过，就是先前匕首刺过的位置，晏和心头一颤，想起重华殿前云澜的死状，晏和奋力扯断衣领，挣脱了微生迟的束缚。

两柄伤玉随之出袖，落空盘旋的晏和持剑闭眼挡在了云汲身前——不求能抵挡这一击，但求魔剑能看在与伤玉少小相识，且对练多回的情分上撤回这一杀招。

果然，看见伤玉，魔剑果然低鸣不前，正要舒一口气时，才觉微生迟朝自己伸手，面上没有预料中的恼怒愤恨，却是慌张之色。

“阿和——”云泓的叫声响彻云霄。

看着慌张朝自己奔赴而来的身影，晏和才觉腹下疼痛，低头却看见一点寒芒透过了雪裳，猩红的血色沿着翻飞的皮肉浸湿晕染，一柄小巧别致的匕首从背后穿过自己的身体，熟悉的魔族术法正运转着加深创口，晏和慢慢反应过来——这是先前从云汲身上拔出的那柄带着魔族术法的匕首。

“为、为什么？”

晏和艰难地转过头，望着神情冷漠的云汲，为什么呢？

云泓可能会杀自己，因为自己间接害死了她的妹妹云澜；玄切可能会杀自己，因为他与微生迟反目，杀死身为微生迟表妹也不失于对微生迟的报复；微生迟可能会杀自己，因为自己拒绝成为他的神界傀儡帝王，还帮着外人击鼓振奋士气来坏他的好事。

可是，云汲呢？

明明云汲才是最没有理由要杀自己的人啊！

腹下匕首携带着的魔族术法还在不断运转，撕扯着伤口，神智昏沉之下，晏和更觉疼痛难忍，泪如雨出。

“到底是…为、为什么？”

明明在先前昏迷中还在喊自己的名字，让自己不要死，为什么这一刻却以刀刃相向？为什么自己替云汲挡这一击，云汲却在背后捅了这一刀？为什么真心相对的人却得不到真心？

云汲脸上仍是没有表情，唇齿微动，晏和却看清了他说的什么。

这句话，赤青镇百姓说过，围营纵火的民众说过，当时不过一笑置之，总觉得误会一场，传言无实，无甚在意，亦不值得挂心解释。

此时此刻才觉得，话语如刀刃，撕心裂肺，亦是刻骨铭心。

云汲说的是：

去——死——吧，魔——女——

意识逐渐昏沉，晏和力竭从高空落下，缓缓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