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花离的侍女服,又安排了花离替自己开脱,临走前顺便在偏殿门口留了封口信,这才放心离去。
九天殿既是打小就常来的,道路机关晏和也熟悉,一路低头出门,所遇宫人甚少。
直至出了魔宫,才一个术法召云前往月下坡。
微生迟不准自己再掺和天族之事,此意确实,自己何尝不想归隐寒山,只是,那日云汲背后一刀…
向来直性子的晏和定要去问个清楚。
说来月下坡常是战乱交锋之地,向来荒芜,少无人迹,但也算离得神魔边界不远,虽然对不起微生迟,但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花离,希望她能拖住微生迟几分。
云下黄沙漫天,旌旗敝空,号角声声之下,却不见战士杀伐之勇。
想来两军对峙已久,却不知如今这局面又该持续多久。
不想其他,晏和径直飞向北侧的主营。
飘扬着“汲”字的黑色军旗满是肃杀威严,夕阳将落,却给军营洒上了淡淡的血色。
落地徐徐走近军帐,临近主帐时,却有一股酒气入鼻,又觉踌躇,索性使了个清洁术,又换了套衣裙,才缓缓掀帘走入。
帐内遍地碎盏,酒气更甚,塌上却有人半倚斜坐,醉眼迷离,戾气犹存,却是熟稔。
“阿和…”
看着自己走进,塌上人恍惚间唤出声,晏和不觉加快脚步走上前。
“云汲。”
“阿和你来…这次…能不能不要…走?”
“好。”晏和温柔坐上塌,看着眼前人,果然重华宫殿前那一刀果然是个误会,说到底,总归是自己自作主张,突然上前替云汲挡招,云汲出手的那一刀兴许是冲着微生迟来的。
可脱力晕厥前,云汲的神色和口形又是怎么回事呢?
正思量着,身旁人却是扭转了态度。
“不,不,你不是阿和…阿和早就…”
云汲似是恍然醒悟,脸上的神情却是更见迷茫悲色,不容晏和仔细分辨,云汲转过身去。
“云汲,是我呀,我是晏和,你再仔细看看我。”
晏和主动上前揽住云汲,双手捧住云汲的面孔,努力看清云汲神情,云汲醉色之间却是更见痛苦。
一个热吻迎面而来,二人紧紧相拥。
温柔梅香低低盘旋,灼热双手按上冰凉经脉,但云汲一字一句吐出的话语却浇灭了炽热的情意。
“废去灵力,不要再跟魔族联系,我让你留在身边,不计前尘。”
晏和忍不住一颤。
如果说不与魔族联系这一要求还有缘由可寻的话,废去灵力这一要求却是无理的——明明自己是因为飞升上神才得了凤簪,授了下任天后的意,可云汲此刻又为什么偏要自己废去这一身修为呢?
神族再少一上神,寒族后人没有自护之力,于自己,于寒族,于神界,甚至于微生迟,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温柔缠绵的情话再度落下,云汲的眼神渐渐清醒,晏和却些许有了迷醉之意。
困意渐起,晏和不知不觉在云汲怀中沉沉睡去。
…
耳边似有狼嚎声响起,惊醒帐内梦中人,晏和揉揉脑袋,却觉迷茫——明明已经受伤昏迷了几个月,怎么现在刚醒又睡了过去?
月色氤氲笼罩下来,云汲已不在塌上,自己衣冠整洁。
倒是没有乘人之危。
正准备起身下榻时,结界光芒骤起,一柄匕首和一粒药丸应声浮现在眼前。
割断经脉,再服下散息丸,云汲此举竟然是真的想要废了自己。
自己该感谢的是云汲没有趁自己睡过去的时候,直接下手。
或许——自己睡着,也是云汲动了手脚。
晏和忽觉头痛,挥袖砸下结界中物什,伤玉骤出,索性一剑劈开结界。
百年修炼何其艰辛,飞升上神又有多少凶险,自己的修为是父君母君的点滴培养,也是寒族最后的希望,云汲既然自己位列上神,就该知道这其中修炼飞升的艰险,但凡略微有脑子的,都不会平白自废修为。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自己一定要找云汲问清楚!
风过云起,明亮的月色转瞬间昏暗起来,倒是星夜璀璨,衬得主帐附近的一顶小帐格外灯火通明。
感觉到帐中人气息熟悉,晏和走近军帐,听到营内交谈声,似是有客来访。
正犹豫着是否要直接走进,还是回避一二,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晏和猛然回头,赶在来人开口前定住了身形。
“先前所诉之事,不知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与此同时,浑厚熟悉的声音响起,竟是铸决。
晏和茫然,当初在寒山也是这样的处境,也是自己与云汲、铸决、剑泫四人,自己却拒了云汲的情意,如今虽然早已知道铸决与云汲二人私下里关系甚切,但却不免有一种糟糕的预感。
被定在原地的剑泫神色焦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晏和凑近一步细听。
才察觉到云汲方才一直没有应声。
衣带摩擦,沉重物体落地发出闷响,似是素来傲气的铸决下了跪。
“…事已至此,铸决只愿殿下能照料好明焉,其他便再无所求。”
“明焉贵为九神遗族,何况御宁叛乱一事只是协助,纵使世子不说,我也会…”
“我只希望事成之后,汲殿下能封明焉为后位。”
晏和身形一顿,屏住呼吸,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帐内二人也沉默了许久。
正当晏和怀疑二人是否发现自己时,铸决浑厚声音再次响起,略有艰涩沙哑之意。
“我知道此事对不起小殿下,也对不起汲殿下,只是——”
“没有对不起,”云汲沉静冰冷的语调打断铸决的踌躇,“我原也不会娶旁人的,只是我以为世子既然心慕明焉,就不该将她轻易托付他人。”
“明焉自小想嫁的就是盖世无双的帝王,我与她自小相识,如今这幅光景相貌,我能助她一臂之力也好。”
“我是无妨,御宁叛乱,晏和已逝,九神脉系中能堪临后位的女子本就不多,世子若不介怀,我便应下这一桩婚约。”
晏和已逝?明明自己方才还站在云汲面前啊?
语毕,悉悉索索地响起纸笔摩擦,像是在订立纸契。
不能!不能让云汲应下这一诺!
晏和心神一乱,正踌躇着踏步入帐时,却觉身后剑泫神色不对,直觉性地下腰躲闪,恰恰躲过正自己袭来的铁青色重剑。
定睛一看,竟是熟悉的刀唳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