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重要人物过来,苏亦不太清楚。
他只好问沈明。
沈明说,“听说,文物局的王局长要过来了。”
苏亦疑惑,“前几天不是佛山这边的副局长要过来吗?也没有看到那么大的阵仗啊,一把手待遇这么好?”
“最上面的文物局。”
沈明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抬手举了举天空。
旁边的曹子钧忍不住翻白眼,“直接说国家文物局不就行了?”
沈明哈哈笑,“要表示我对王局长的重视啊。”
苏亦问,“大领导怎么突然过来视察工作啊?”
沈明说,“王局长之前在广州视察工作的时候,就曾经两次观看河当遗址的出土文物,听取有关遗址发掘和保护情况的汇报,这不,遗址要发掘完毕,恰好下周,王局长又过来广东视察工作,所以就打算过来遗址现场观看。”
苏亦恍然。
河宕遗址都差不多发掘完毕,有的探方都已经开始回填了。
这个时候,却要举行成果展,而且,还是在发掘工地举行展览。
要不是有重要人物过来,哪里需要这么兴师动众。
原本回填的重要探方,都要重新清理出来。
遗址周围还要拉绳子维护,还需要在装运标本的木箱上陈列些外观完整的器物,还需要制作说明卡,贴在墙壁上做说明。
不仅如此,还需要挑选发掘人员来当人讲解工作。
不用想,这个光荣的人物就交给苏亦。
这个年代,在展览中,讲解应该是最简单的工作环节了。
相比较苦逼的布展,策展陈列,讲解不要太轻松。
毕竟这个年代可没有专业的策展公司,什么活都需要自己人来干。
在省博陈列部们的人员没有来之前,遗址展览都是需要工作站的众人亲自完成的。
然而,讲解员也不是谁都可以来做的。
尤其是这种临时拉壮丁的活,也苏亦这个学生最合适。
一开始苏亦还不想干,想让沈明来。
沈明怎么可能答应,苏亦水平比他高,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都不应该他来。
逼急了,这家伙就直接说,“这么重要的机会,我不能够抢了苏亦的风头。”
其实,这家伙有一个毛病,重要场合紧张不说,还容易口吃。
比如,佛山馆之前慰问的副局长第一个就赶过来。
他一过来,就提意见,“我们这个成果展,不仅要做到专业,还要做得有特色,如果可以话,尽可能开放让老百姓也过来参观嘛。”
得,领导提意见了。
大家也只能够满足。
要开放给普通老百姓参观,这是好事,展览并不是特权阶层的专属,考古遗址如有必要,是可以对大众开放的。
这样一来,需要做的科普工作就多了,说明卡要增多,发掘工具要增加,绘图要增多,有必要的话,还要设置体验区,让老百姓也体验一下考古发掘的乐趣。
让他们知道怎么使用手铲。
知道什么叫探方。
这些工作都是需要做的。
所以,等大家布展完毕,第一个过来参观的并不是什么领导,而是附近乡村的一帮小学生。
由学校的老师带队过来参观的。
上百个小朋友,就跟一群鸭子一样,苏亦一看到这状况,就有些傻眼。
要知道发掘现场可不是博物馆,现场乱糟糟的,那么多探方,不说小朋友可能会损毁发掘器物,万一踩空就非常麻烦。
这种情况之下,苏亦不建议他们进入发掘工地。
然而,人家校长却说了,“考古要从娃娃抓起,不然,只是参观祖庙工作站,有啥好参观的,祖庙博物馆,他们不知道组织多少次学生来参观红色革命文物展了。”
嗯,校长说的很有道理。
苏亦只好跟着学校的老师,一起领着这帮小鸭子去发掘工地。
就算如此,苏亦也跟杨式挺提议,尽量不要小朋友下探方,不是说会损毁什么东西,完全就是担心发生意外。
然而,苏亦显然小看了带队的老师,对方直接拿着一天长长的麻绳让小朋友抓着,就变成一条参观长龙,然后有老师在旁边维持持续,现场井然有序。
苏亦的工作也剩下单纯的讲解了。
一场讲解下来,嗓子都快哑了。
然而,这只是周边村子的小学生,还不包括镇上的,市里面的学生。
接下来的一两天,一波又一波小朋友出现在发掘工地,观看展览。
等到中学生过来的时候,苏亦的嗓子就扛不住了。
沙哑了。
杨式挺摊了摊手,“现在除了沈明之外,我啥人手都给不了你,小曹要画图,咱们举办展览不假,但资料的整理也不能够落下来。”
苏亦说,“光我跟沈哥俩人是远远不够的,前来参观的学生太多了,需要分流,不能都让他们跟着我,不然容易造成踩踏事件。”
杨式挺说,“我已经向馆里求援了,黄副馆长很快就带人过来了。”
苏亦不意外杨式挺的应对方式,然而,这些却不是他想要的,“可是馆里来人,也不一定够啊。”
杨式挺终于反应过来了,“说吧,你小子想要干什么?”
这也是前世策展的时候,常用的套路,找志愿者,找学生兼职党。
杨式挺恍然,随即笑道,“原来你小子打的就是这个注意,不过你的提议挺好的,但中大历史系考古教研室的负责人是梁钊韬教授,你确定要跟梁教授打交道吗?”
苏亦硬着头皮,“我也不能一直躲着梁教授啊,要不是这段时间实习没空,作为晚辈是应该去拜访梁教授的。”
杨式挺笑,“行,就按照你的提议来办,我现在就联系老商,让来办这件事,但,梁教授同不同意,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跟梁教授的私交不深,所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苏亦说,“杨老师你可别骗我,我听沈哥说,你早年间还曾经跟梁钊韬教授一同去飞鹅岭遗址考察呢。”
杨式挺摇头,“梁教授是学人类学出身的,后来做民族考古,飞鹅岭遗址是当年中大地理系的学生进行测量实习的时候发现的。因为碳十四测定,这里属于4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属于被广州人的发祥地,标志着广州地区人类文明的开始,所以,梁钊韬教授曾多次往返飞鹅岭,我当年在社科所工作,属于晚辈,主要是跟着梁教授学习的。”
说到这里,杨式挺似乎想起来什么,就说,“对了,过两天古运权副队长过来了,到时候,你可以跟他认识一下,他也是咱们北大毕业的,75年分配到咱们省博,76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工作队的副队长了,也是你的师兄,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梁教授不同意派人过来的话,让古队长过去,说不定就可以了。”
苏亦疑惑,“古师兄跟梁教授关系很好?”
杨式挺解释,“当初梁教授去北京开会的时候,恰好认识古队长,想让他到中大教书,还亲自跟北大要人。只不过你古师兄志向不在三尺讲台,梁教授只能作罢,但梁教授还是很欣赏你古师兄的。”
苏亦恍然。
这位古师兄,应该就是之前杨师母口中的小古了。
才毕业一年,就能够当成一个省级博物馆考古部门的副职,能力自然不用说。
也难怪杨师母会说,对方只会溜须拍马屁,杨式挺也说,对方志不在学术。
就对方的年纪,肯定也不超过三十,估计比沈明还就已经是省博主要部门的副职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当苏亦跟沈明提到对方的时候,沈明也满脸辛酸,“你们北大啊,尽出人才。”
不过听到对方快要来的时候,曹子钧还是隐晦地提醒他,“你这个古师兄,可是个人精,你可不要轻易得罪人家。”
作为工作队的老人,曹子钧比沈明更加清楚古运权的为人。
沈明却不以为然,“怕他个鸟,他多大,苏亦又多大?等苏亦毕业了,直接分配到咱们省博,估计是队长起步,说不定不到十年,就可以当咱们省博的一把手了,需要担心他。再说,苏亦日后肯定是留在北京的,说不定以后就跟着王局长混了,到时候,就是咱们上级领导,古队长估计就该讨好小苏了。”
苏亦哭笑不得,沈明这个家伙确实是人才,古运权好歹也是一个副队长,这么在背后编排对方,真的好吗?
当然,从沈明的话中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古运权的不感冒。
还别说,对于这位群众口碑一般般的古师兄,苏亦多少有些好奇。
对方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上位,除了北大的光环,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个原因,沈明说不太明白,曹子钧却一清二楚,因此,他才提醒苏亦不要得罪对方。
就是担心苏亦年少气盛,会跟同样年轻气盛的古运权有冲突。
然而,这种冲突也不是想要避免就可以避免得了的。
两天后,对方带着省博的人员支援祖庙工作站,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现场讲解的工作给接过去了。
当场就给苏亦一个下马威。
这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