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初会老蟛蜞(1 / 1)不戒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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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得同能当到镇长背后多少也有点关系背景,当下带着几个乡亲凑了点钱去县城惠南镇走了一趟,回来满脸春风,伪县长卖他面子,二话不说就批了个番号给他,这意味着这几条枪在东洋册老那边就算是“合法”注册了,不会引来扫荡清乡。

……

浦东地区有南汇、奉贤、川沙三个县,位于上海东南,夹在钱塘江和长江入海口之间,南北长65公里,东西宽40公里,三面环水,海岸线长158公里。

这里的金山嘴、柘林等地从明朝起就是抗倭重镇,以明朝为背景的《玉蜻蜓》中有个仆人文宣,出逃后投军入伍,后官制金山卫三品参将,可见此地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八一三”时,萝卜头就是从金山卫登陆,然后长驱直入,包抄国民政府守军后路。

随着抗日战争的逐渐深入,尤其是武汉会战后,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大量日军被派往前线作战或守备重要城市及交通线,驻守浦东的日军数量也逐步减少,只有一千多鬼子守备队,布防在沿黄浦江的川沙、高桥、洋泾、三林,以及南汇、奉贤县城周围,扼守据点并不轻易出动。

六场附近并没有鬼子兵,也就是周浦镇上驻有鬼子一个中队部,但兵力也就两个小队。

极少量的侵略者和广阔的土地间的空隙,就成了各色势力粉墨登场的舞台,从现在开始祝为民也成了舞台上的一方小小势力。

……

一阵鞭炮声中“南汇县保卫大队三中队”正式挂牌成立,简称“保卫三中队”

祝为民被出人意料推举为中队长。

道理倒也简单,镇上居民信不过号称是祝为民远房亲戚的冯、朱二人。

毕竟是外来户,手里还有枪,万一要是“老蟛蜞”或者其他土匪派来的倒钩怎么办?

就算不是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别的心思?

让他们掌握队伍,风险实在太大!

反过来,冯有福和朱志英也不缺心眼,他们也在害怕,生怕本镇居民仗着人多势众,先稳住他们然后伺机夺枪,枪一旦离手,自己的死活可就全落在别人手里了。

于是就陷入“人怕鬼,鬼怕人”的死循环里,双方都有鬼心眼,也都知道对方有鬼心眼,相互防备,在民团组建的细节上无法达成一致。

眼看谈判要黄,大伙忽然想起来双方虽然信不过彼此,可都信得过祝为民啊。

于是文质彬彬的乡村小学教师,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赶鸭子上架。

好好的竹布长衫腰间硬扎根巴掌宽的黑色牛皮练功带,上面腰里插着一支快慢机,这是冯有福硬塞给他的,以报答救命之恩,祝为民客气两句便收下,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配套的木壳,否则挂在肩上可比插在腰间要像样的多。

至于这身打扮看上去不伦不类,他也顾不得了。

其实,保卫三中成立前一天,周得同倒是带着全套崭新行头劝他换上。

黑色香云纱外套,白汗衫,藕色扎裤脚管裤,外加那根半尺宽、两斤重的牛皮护腰带以及镀金表链子一根折扇一把,祝为民一见顿时急眼了。

这要是扮上了,哪儿还有半点教书先生的样子,不就是标准白相人嘛?

白相人已经是好听的说法了,实际上这就是地痞流氓标准套装。

周得同原本还想摸出一支楠木烟嘴和一包三五牌香烟,让他时不时叼着抽上几口,眼看祝为民脸都黑了,也就没好意思继续开口。

不行,不行,严重有辱祝家门风,坚决不行!

周得同磨破了嘴皮也说服不了,只能悻悻走人。

祝为民也知道情况紧急,也只能书生扮强盗,香云纱是肯定不能穿的,但宽板腰带束起来倒真是蛮舒服的。

眼下带着十来个扛着真假汉阳造、铁砂火铳、甚至还有一杆前清时大抬枪的年轻村民,每日在镇上“武装”巡逻,执行起保境安民的任务来。

祝为民对此哭笑不得,他性子淡然,不喜欢做这些耀武扬威的事情。

何况,镇上还有几个孩子等他去上课呢。

可周得同拍着手里泛黄的孙《孙子兵法》告诉他“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听起来蛮像回事。

但祝为民觉得,周镇长这多半也是听书听来的,可想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镇上居民见了这支队伍,脸上多多少少露出笑容,小镇日常沉闷的空气也被冲淡了不少。

茶馆书场的的生意也开始回升,很黄很暴力的“昆山书”说完,听客还在上升,平均上座率能有五六十,说书先生和茶馆老板都开心的合不拢嘴。

说书先生心眼活,鉴貌辨色,主动在夜场《白蛇传》中少不得添加了不少关于儒将祝为民的噱头与外插花,以讨好听客,效果斐然,这让祝队长在乡民心中的威信更加高涨,眼下已经有隐约追平辛弃疾的趋势了。

冯有福和朱志英也很满意,镇上居民淳朴善良,他们也终于可以凭自己“手艺”堂堂正正吃饭,走路时腰杆子也不自觉的挺了起来。

对镇里的普通居民而言,有了带枪民团后,日子能好过不少。

东洋人要抢粮食,那也只能让他们抢,一个小队过来,带着机枪、掷弹筒,还有更多的黄协军狗腿子开路,平头百姓的拿什么去反抗?只能捏着鼻子认。

实际上诸如老蟛蜞这路亦兵亦匪的队伍才真叫人头痛,熟悉民情,一刀下去能卸掉富户一条大腿,却有不把人往死里逼,说难听点,面对东洋人还有办法糊弄,毕竟外来户两眼一抹黑,大家该磕头磕头,磕完头哭穷,虽然总会被抢去不少东西,但至少还能留下些来。

对上老蟛蜞这路人大家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跑到哪儿都脱不开他的掌控,只能任其搓圆捏扁。

很快,祝为民和南汇县保卫三中队就迎来了第一场硬仗。

……

这天阳历五月初四,中午的太阳已经有点辣晃晃。

祝为民带着“保卫三中”全体成员在吃午饭,不用自己花钱,这是“福利”之一,反正鱼米之乡,粮食不缺,河里也能摸鱼捉虾,间或还点炒肉丝或者油渣炒青菜,让大家开开荤。

忽然,金小四从镇东头一路奔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祝先生,祝先生,王路村的阿二来报信,‘老蟛蜞’又来了!还有三里路!”

“走!”祝为民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全体……全体,起立,走!”

这下就看出人员素质来了,冯大福和朱志英,立刻起身,随手抓起时刻不离身的汉阳造就是一个立正,然后小步跑到祝为民身边,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好像庙里文殊普贤拱卫如来佛。

其他成员则稀稀拉拉,有人还抓紧往嘴里扒拉饭,有人忙着穿鞋,还有个干脆吓得站不起来。

冯有福大怒,一个箭步跳过去:“巴拉巴子,软蛋,给老子起!”说完左手一把揪住他对襟粗布褂子的领口硬生生把人从长凳上拽起来,举起右手就要抽嘴巴。

“老冯,别动手,都是镇上的好小倌,没经历过大事情,别吓着他。”祝为民赶紧打圆场“现在先去处理掉‘老蟛蜞’,其它事情以后再说。”

“娘冬菜”冯有福骂骂咧咧道“等会看爷叔给你们露一手!”

冯有福虽然是奉贤本地人,但在国军队伍里混得久了,各种方言骂人以及殴打下属的坏毛病也都一个不少的染上了,这让祝为民很头痛。

“老冯,你别冲动乱来,老蟛蜞在这里三教九流都兜得转,我们把他吓走就行,不要闹的不可收拾,否则真出事了,你们可以一走了之,这里还有那么多乡亲呢!”

“是,是,听你祝先生的,我也就是嘴臭,到时候都听你的,你放心我们兄弟俩护着你,肯定没事,对了,你把快慢机提在手里,这样威风,对,对就这样,枪柄上的红绸子能甩起来,扎眼也好看。”

祝为民无奈,只好照办。

“土匪都这样的!远远看去威风。”好死不死朱志英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没恶意,但却把祝为民和土匪打了类比,让向来洁身自好的祝先生气闷不已,但也说不出什么。

“赶紧走!”祝队长黑着脸下令。

一行人稀里哗啦的来到镇东头,远远看见对方也有一伙人慢慢靠近,看那队形气势,还不如己方呢,这才稍微有点定心。

祝为民表面上冷静,但心里也在打鼓,从小到大都没摸过枪,也就是前几天才在冯有福的指导下,用快慢机对三丈开外的桑树开了三枪,结果大树毫发无伤,树皮都没蹭掉一块,快慢机后坐力大,子弹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倒是枪声惊起了树上的乌鸦,哇哇乱叫后,潵下黄坤山若干。

没办法啊。

这驳壳枪总共就带了20发子弹,打一发少一发。

可眼下心里慌归慌,一想到背后那么多乡亲指望自己,再摸摸快慢机冰凉的机匣,祝为民很快就冷静下来,一挥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止行军,就这么列队站着,瞪着对方。

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那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好了。

……

对面的老蟛蜞也觉得不对,平时自己过来,可从没有人列队迎接,镇子里的平头百姓跑还来不及呢,怎么今天不一样了?

眼看双方距离只有八九丈,能隐约看清对方脸上表情,老蟛蜞也觉出味道不对来,对面一个个黑着脸,眼睛瞪的鸽蛋大。

带头的手里一支继着红绸子的驳壳枪,后面还有好几条长家伙。

顿时心里一动,“看来唐全禄没骗人,我还以为这个赤佬想对劈分账,故意瞎三话四,拌药给穷爷吃呢!这倒是有点辣手?”

身边的狗头军师“黑泥鳅”见状,顺手把插在脖颈的破折扇拔出,这是前次来六场征收“爱国捐”的战利品,原本是刘阿弟去英大马路看西洋镜时顺道从“王星记”扇庄里买的,当时就花了三块大头,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结果便宜了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二流子。

“老大,要么先朝天上放一枪?吓吓这群种田的?”

“册老,子弹要铜钿买的,三粒就要一块钱,纸钞票不收,要大头!”老蟛蜞一瞪眼“铜钿从侬月规钱里扣好伐?!”

他土生土长,太知道镇上人的性格了,淳朴懦弱胆小怕事。

他想“哼,唐全禄让我谨慎,好穷爷今天就冲一把给他看看,下次分账就可以改成三七开了。”

“喂,张阿狗!你喉咙响朝对过喊,就说今天是‘和平建国军第三游击队’来收反共捐,让镇上拿出500块钱来,否则要他们好看!”

张阿狗点头如捣蒜,随即伸手叉腰撒开喉咙。

祝为民一听鼻子都气歪了,好家伙!都说是狮子大开口,看来这蟛蜞的夹钳张开了也不输血盆大口。

500块!这要的肯定不是日本军票啊。必须是法币,弄得不好还要现大洋。

顿时火气上来了,原本好想和对方客气点交涉,最好是劝的对方掉头,这样大家也不伤和气不是。

“这里是南汇县保卫大队三中队,我们的捐税已经都交过了!”祝为民拔直喉咙。

“你是谁?!”

“三中队中队长,祝为民!有委任状的!”祝为民继续回答道“你们回去吧,这里没油水了!”

“册那,你们这群穿裙子的乡下猢狲要造反!”老蟛蜞大怒,亲自上阵叫骂。

所谓的穿裙子倒也不算瞎讲,这东西叫作裙,用粗布制成,实际上就是棉纺女工穿的工作围兜的简化版本,没有腰部以上部分,就是用土布裁成扇形,在短边上缝上两条绳子用来继在腰上,作裙上还有有几个小口袋,用来放零钱或者烟袋之类的杂物。

这是本地农民下地干活或者做工是穿的,用来保护裤子不被磨破,算是一种土法工作服。

大家穿了几百年的东西被老蟛蜞当笑话来骂,顿时身后几个年轻人也忍不住了,嘴里也开始不清不爽起来,双方隔着好几丈相互叫骂,好像在对田歌,听的祝为民一头雾水,后来才知道两队伍里面里都有学过浦东说书的,平时下地干活,每逢初一十五去庙会,撩地唱半天赚外快,所以声音洪亮,骂起来一套接一套,还有莫名的韵律感。

“啪~!”忽然一声枪响。

双方都是一惊,原来是老蟛蜞不耐烦了,抬手对天就是一枪“快点,交钱,否则穷爷下一枪就对人了!”

呼啦啦,随着枪响,双方顿时倒了一片。

老蟛蜞手下这群二流子都没经历过阵仗,忽然听到枪响,顿时瘫倒一大片,也就黑泥鳅等少数几个见过世面的还能勉强站着。

祝为民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枪声吓了一跳,本能想躲,却咬牙死死支撑住自己。

扭头看看周围,差点没气死,这一队人马中就他一个还站着,其它全倒了。

更让人火大的是,别人爬地上也就算了,冯大福和朱志英不是号称打过游击战么?怎么也和脓包一样?

正恼火间,只听到脚左边传来声音:“祝先生,要不要做掉他?!”

“!!!”

这句话把他吓了一个跟头,这是冯有福的声音,低头一看,这家伙一个标准的卧姿持枪射击方式,食指已经放到扳机上了,方才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毫无二致,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里发毛,这是真见过血的,才不把人命当回事。

“祝先生,我们听你的,冯阿哥打头枪,我补,保证打死!”左边也传来类似的语调,不过声音略带几分稚嫩,显然是朱志英。

“别,别”祝为民冷汗嗒嗒滴都下来了,从小到大,他鸡都没杀过,眼看一个大活人死在自己面前,还得自己下令,那是万万不敢的。

不过既然对方开枪,己方也要有点反应,否则岂不是糟蹋了两杆好枪?

虽然也是汉阳造,可冯、朱是正经打过仗的人,对步枪比对媳妇还亲热,没事搂着不说,每天都要擦洗上油,保养的就和新的一样。

“嗯,你们吓吓他们,但别见血。”

“好”

“啪!”

“啪!”

两声清脆的枪响。

老蟛蜞头上的礼帽飞上了天,黑泥鳅原本举着折扇档太阳,忽然觉得手上一震,再看扇面上多个圆窟窿。

“跑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老蟛蜞被几个手下架着扭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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