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坊是前店后作坊形式,日常售卖各种酒、醋制品,规模大些的还自己制售各种酱油。
别看规模不大,但对资产要求挺高,首先要有地皮,其次要雇人酿酒制醋,再次要钱备料备货,最要紧的要有销售渠道,保证制出的产品能很快卖完,这样才能保证资金流顺畅。
七场就是因为地处偏僻,镇上的糟坊到六场来进货后售卖,而不是自产自销。
七场人家如果要办酒宴请,短时间内需要大量酒水佐料也只能六场采购。
“先生,我看他们没安好心!”金小四愤愤道“你要当心啊!”
“小猢狲!”祝为民摸摸他的头,一如当年王静斋对自己那样,“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用管闲事!上次教给你的英文单词背出来嘛……”
金小四面孔拉的老长:“先生,我是乡下人,会识字打算盘已经很好了,为啥还要学洋文!我又用不到!”
“小赤佬”祝为民笑骂道:“王先生的课又没好好听?王先生怎么说的?这场战争我们必胜,但不可能速胜!从民国二十六年八一三到今天已经三年了!但还有的打呢……算他继续打十年吧!那时候你也才二十三四,还没我现在大。仗打完了你还打算这么过日子?”
“去浦西的写字间找份工作不是很好么?能写会算还懂洋文,到时候找老婆都方便!”
“哈哈哈”祝为民促狭的看着金小四“小赤佬,面孔红了,面孔红了!要么现在就给你找一个,你今年也快满14了,倒是也能结婚了!你看张家宅的胖妹阿好?福嘟嘟,肉嗒嗒,肯定脾气好……你要喜欢我帮你说媒怎么样?十八只蹄髈准备好!”
金小四顿时一溜烟的跑个没影。
……
王先生病好了,然而给大家讲了两天课后,又病倒了……
对祝为民他只说是要去讨救兵,准备善后事宜。
但具体细节却一言不发,只是让祝为民等着看好戏就行。
面对昔日先生的卖关子,他也没办法……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六月十四。
这是个礼拜天,明天保卫三中队就要来七场镇了。
唐家大宅里热闹非凡。
唐全寿穿着白色短褂,外罩黑色香云纱罩衣,敞开衣襟露出宽板牛皮腰带,胸前挂着金表链,腰带上插着一支小手枪。
正在对着他的保卫团吆五喝六。
七场保卫团,有三十人,大多是镇上的痞子二流子,平日偷鸡摸狗,听到唐全寿要招兵顿时都来了。
唐全寿利用各种关系从皇军哪儿搞到不少近乎报废的汉阳造步枪。
显然都是东洋兵在之前战斗中的战利品。
东洋兵也不蠢,手里当然有好枪,但那是用来装备皇协保安团的。
名为皇协保安团,实际上就是直接听命于日军的伪军,与听命于南京政府的伪军又有区别。
此刻,距离战争爆发已经有三年,随着战线深入,大量的一线作战部队被不停的调到前线,深入中国腹地。
浦西的上海自然要有专门部队驻守,番号是华中派遣军13军团13师团,又称小林师团,但部队精锐要维持周围警戒,实际机动力量不多。
浦东乡下便次一等,是所谓的守备队,说起来连丙种师团都不如,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各种残疾军人。
此时,原本乖乖听话的“和平军”也开始阳奉阴违起来。
自从日本入侵中国后,国民政府被打得不停迁都,而汪精卫梁鸿志王克敏等汉奸就跟在鬼子兵的屁股后面不停的收拢散兵游勇或者大小土匪,编成各色各样的伪军部队。
40年3月,汪精卫“还都”南京闹剧后,汉奸政府正式成立,这些兴亚军,共荣军,建国军被统一收编,并命名为和平军,每月从南京政府支军饷。
这伙人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后,顿时对鬼子兵有些看轻,觉得彼此的关系从父子,变成了兄弟。
毕竟南京政府和东京是相互成为的邦交国。
而东京也从开战之处的三月速胜论中清醒过来,他们痛苦的承认,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彻底征服这片土地的。
在这个大前提下,军事便让位于政治。
连带着对军部的约束也大了不少,比如“对各种黄协军要友好相待,日本顾问不可以动辄打骂黄协军官兵。”
对此,顾问们也很伤心,他们就是挨着耳光成长起来的,在他们看来打耳光是为你好是自己人是亲如一家的表现,现在不让打耳光了,他们的心气也变得溃散。
加上和平军头目的钱色腐蚀,很快日本顾问就站到了“和平军”这边,帮着汉奸一起向自己的祖国软调皮。
无奈之下,守备队只好另起炉灶,成立完全由自己控制的“皇协保安团”等新一代伪军组织。
那好武器当然要优先供应了。
再加上和平军虽然阳奉阴违,但伸手要好处时却非常之死皮赖脸,而鬼子兵出于“以华治华”的思想,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样浦东的和平军暂编第一军第13师,在师长丁锡山的带领下从皇军处也讹到不少好货。
鬼子兵也不求丁师长能主动协助皇军剿匪,只盼着他们能看住地皮就行。
在这点上,丁师长做的不错,他部队的驻防处,基本没有共匪或者忠义救国军闹事,这也是他伸手向太君讨赏的底气所在。
可实际上……
此刻,王静斋就在13师第651团团部和团副谈笑风生……
……
“快点,快点,你们这帮贱骨头”唐全寿叫道“刚才命令已经下了,从现在开始谁敢喝酒我枪毙谁!明天也不准馋酒!”
“等事情结束后,我带你们去六场开心三天!”
“唐老爷仁义!”**和二流子们顿时叫嚷起来。
六场富庶而且开心三天,显然这三天里,可以为所欲为了。
“还有,每个人身上都给我备好细麻绳和匕首!听到伐!”
“祝为民还有几个头儿是绝对不能留的,到时候听我命令,一定要结果他们!”
“只要他们一死,保卫三中那20多号人就没了心思,让他们缴枪就缴枪,然后都捆起来,听到伐!”
“唐老爷放心!”
保卫团的几个骨干带头喊道。
唐全寿挥挥手,示意解散队伍,各自准备。
这时唐家大宅外面,出现了三个人。
走在前头的那个年纪三十多,虽然穿着短衫但起来颇为斯文,像是个读书识字的大伙计。
跟在他后面的两人穿着草鞋带着草帽,脸上油泥不少,在汗水的浸润下仿佛是个大花脸,这一看就是卖力气的穷人。
此刻两人正抬着两瓮老酒,哼哧哼哧的喊着号子。
酒瓮有半人多高,一个瓮能装50斤酒,算上瓮本身的重量,两人肩膀上怕不是得有200斤。
“懒骨头,从埠头到这里才几里路?就偷懒?换肩膀换肩膀一换就不肯起来!”那个大伙计十分生气。
“先生,六月里太阳毒来……”年纪较大的那个苦力说到“歇一歇,歇一歇……”
“前面还有几步路就到了!抬进去,我们还要去别的镇送货,到时候你们在船上歇好了。”大伙计似乎说的也挺有道理。
“哎呦”这时,另一个苦力,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失去平衡,那两瓮酒顿时落下,碰到青石板上,“哐啷哐啷”顿时摔个粉碎。
酒香在街上弥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