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分,从和光星飞往萨达星的民用航舰发生了一起劫机事件,始作俑者为一年前就曾经在弘蕴星域出没的红蜘蛛星盗团。
而这一切发生之时,外界一无所知。
人群中靠边的角落里,凤殊安静地站着,熟睡的凤圣哲被她背在胸前,一片衣角被凤昀牵着,感受到他的颤抖,她伸出手去握住他。
她掌心干燥,他却一片湿润,汗出如浆,显然是吓着了。
人群的前方,红蜘蛛星盗团的人或站或坐着,十二个人,其中一个还大咧咧地躺着,像是在睡觉。
他们长得并不凶神恶煞,甚至此刻还都笑眯眯的,端的是一派温和无害。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显得更加让人恐惧。
在泾渭分明的乘客与海盗中间,乱七糟地尸体躺了一地,横七竖的,男女老少都有,其中还有好几具明显是婴儿的尸体。
残肢断臂,鲜血淋漓,死者神情皆惊恐痛苦,狰狞万分。
凤殊并没有让凤昀回避这样的画面,她没有让他背转身去,也没有去遮住他的双眼,就由着他神情恐惧地看着犹如地狱般的场景,像是回忆起了父母同样惨烈的死状,牙齿开始控制不住地上下磕碰,咯吱咯吱响,浑身抖如筛糠。
来自达达星的七个少年少女站在最前方,正对海盗怒目而视。
“你们这些杀人犯,就不怕联邦军队把你们五花大绑地送去重型监狱服刑吗?有进无出,一辈子死在里面都没有人会给你们收尸!”
海盗中的红头发吹了一声口哨,眼神轻佻地将义正言辞的小姑娘从发丝到脚尖都打量了一番,一寸一寸地扫过。
“小女孩勇气不错,腰腿粗了点,玩起来不够带劲。”
见她被气得握拳就要冲上来,却被同伴抱住,却依旧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红头发随手往边上的凤殊一指。
“喏,如果你像那位抱着孩子的小姐一样,身材娇媚,面上却又自带禁欲气息。”
凤殊垂眸,面无表情,心里却杀意翻涌。
不能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为了两个孩子,她暂时不能动。
忍字头上一把刀,哪怕多年以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面不改色地应付各种层出不穷的事情,但是被人当众这般侮辱却还是头一遭。
虽然只不过是因为站着躺枪,但是不得不说,凤殊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她想杀人。
她的一身武功,一半是家传,一半得自带她离家的老和尚。
慧山在落发剃度之前,曾是根骨绝佳悟性奇高的武学奇才,年至半百便到达了大宗师的境界,当世之时少有对手。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看破红尘,入了佛门。
慧山也杀人,哪怕是当了和尚。他照常喝酒吃肉,也依旧没有放下屠刀。
作为他的半个弟子,他也从来不曾要求凤殊不许杀人。不管对方是穷凶极恶之徒,还是仁善济世之才,只要是真的对凤殊心生恶念,并主动或者迂回曲折地委托他人招惹凤殊的,她想怎么折腾回去都无所谓。
杀人也无所谓。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无辜之人。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做了好事的结善缘,结了死仇的,便只能是恶缘,能解的死仇不多,所以最后的下场基本都是不死不休。
既然都要有人死,慧山自然更希望凤殊活着,所以他管别人去死。
凤殊是个十分实在的人,真的结了不死不休的大仇,自然更愿意先下手为强,能杀就杀,不能杀便避开,遇上了也直接逃走,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得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就好像如果遇到可以顺手帮忙的小事,她也会发善心,顺手就帮人个小忙了。但是会惹大麻烦的好事,她向来就没那个大爱心去做,真遇上了,不会危及到她自身性命的情况下,她都是走为上策。
慧山是个红尘经历相当丰富的和尚,所以带她时即便出言教导,也是不拘一格。譬如关于善恶观念,他认为行善作恶偶尔是很相近的。大善在某些时候也会变成是大恶,这叫伪善大恶从某种角度上去阐释,机缘巧合之下也会产生大善一样的效果,这叫世事无绝对。
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泾渭分明的,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善就是善,恶就是恶。
但她跟着的和尚都喝酒吃肉还杀人了,她可以接受日行一善,却不能够接受去做那济世为怀的大慈悲,自然的,她也不会死守着双手不能沾染鲜血的所谓善人底线。
杀人的不一定是好人,但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只能说,杀人者是不好招惹的人。
佛门也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说,她不妄杀,却不惧杀,所以,她绝非善类。
她当然是不喜欢杀人的,只要不是心理变态的人,都不会喜欢无缘无故地去屠杀同类,但是有时候身不由己,为了保全自身,就只能够在别人杀害自己之前,先下手为强。
如果她只是一个人,死则死矣,她从不畏惧。
但是如今她是凤昀的姐姐,更是凤圣哲的母亲,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在星空上航行,并没有逃离的办法。
所以她不能动。不想忍也得忍着。
但有时候不是她能忍事情就会过去。
达达星那位身穿紫衣的小女孩显然是个正义感十足的人,哪怕自己被威胁了,也依旧义正言辞,很有一种恨不得立即血洒当场的逼人气势。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要是识相地就快一点离开,否则等到联邦军一到,一定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胆量虽够,气势却不足以吓退星盗,因为他们俱都轰然一笑,红头发更是抬起左手,大拇指与食指指腹交接成一个圆圈,右手则伸出中指,往圆圈里戳去。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小妹妹?”
紫衣小女孩显然,双目茫然,她的同伴中却有一男孩勃然色变,大怒着冲过去。
红头发抬起一脚,男孩便轻飘飘地如断线风筝,掉落到了尸堆上,口吐鲜血,紧接着两眼一翻,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