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泽与宋惠芸赶到时,李青凤已诵经完毕,正打算回城。骤然见到兄嫂出现在身后,不由得惊喜万分。
“四哥,四嫂?”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三人异口同声地道,随后皆是一愣又一同大笑起来。
李青泽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你怎么在这儿?”
李青凤如实回答:“原是要去阴山的,路过这里。”
“我们也是路过,听闻有邪祟作恶,就来看看。现在看来妹妹都已经解决了,”宋惠芸看了看平静的湖面道,“是什么妖怪呀?”
“渭河镇河的石狮子,不知道怎么就凝了形,驱使阴魂为他办事。”
李青泽不解地问道:“镇河的圣物竟也会妖化?”
宋惠芸嗔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
李青凤见他们又要吵起来了,忙转移话题问道:“四哥四嫂近来可好?”
宋惠芸答道:“日日游山玩水,自然不能再好了!”
李青凤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不知四哥近日可有七哥的消息?”
李青泽想了一下,道:“寒衣节时曾收到他的信符,说是在庐州。”
寒衣节才过去不久,想必李青何一切安好。
李青凤深拜道:“因青凤之事,劳累嫂嫂与兄长们了。”
宋惠芸忙将李青凤扶起,与李青泽互相递了个眼色,道:“你什么事呀?胡说八道什么呢?”
李青凤的眼泪在眼眶中转了转,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落下来。“我知道兄嫂离家虽名为游历,实则是在替青凤寻秦瑞扬。七哥也是如此。”
“终于知道为何别家的姑嫂矛盾重重了。”宋惠芸佯怒道,“你呀,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嫁与你四哥时,他便答应了我,要带我去看尽湖光山色、四时美景……还有什么来着?”宋惠芸一时拼不出更多的词汇,“总之呀,不是为了你!别想超越我在你四哥心里的地位!”
李青凤噗嗤笑出声来,宋惠芸还是一如既往地幽默。
李青泽问道:“对了,这安魂曲是何人吹奏的?调子熟悉得很。”
“想必是太叔祖。”
“太叔祖也在?”李青泽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他没看见我们吧?妹妹,我们得走了……”
李氏的童年经历大致相同,果然人人都害怕李智!
李青凤示意李青泽看向不远处的某棵树:“四哥这会儿想走,恐怕也得先去请个安吧?”
李青泽叹气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太叔祖最近转了性子,不作弄人了。”李青凤说的是实话,都相处好几天了,还没见李智有过恶作剧的行为。
李青泽小声地道:“你还不如同我说太叔祖在憋大招!”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还是携宋惠芸一同去给李智请安。
李智正倚着树干坐在丈余高的树枝上,手中转着他的竹笛,远远地便问道:“你是……老几呀?”
这问题把李青泽问得一愣一愣的,却也只能照实回答:“老……老四青泽携内子惠芸,拜见太叔祖。”
“老四?”李智回忆了一会儿,问道:“另一个成了家的,是老二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自言自语地道:“那下一个该老六了。老六是哪一个?”
“老六青华。”李青泽答道。
“青华?就是给我采一株滇结香都花了三四日的那个?”
李青凤忙替李青华解释道:“太叔祖,六哥是绕路去搭救我了。”
“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怪李青华去的时日久?
“把你救下了,就该去办正事了。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难怪就他还没成家!”
李青凤的哥哥们,还没成家的好像不止李青华一个呀。
李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还有事吗?”
“无……无事……”李青泽答。
“既然无事,还跪着做什么?”
“是。”李青泽小心翼翼地起身,顺手扶了宋惠芸一把。
“你很怕我?”李智不知何时从树上下来了,突然出现在眼前反把李青泽吓了一跳。
“没……没有……”
李智皱了皱眉头:“我记得族里没有结巴呀。”
宋惠芸道:“太叔祖见谅,夫君是太敬畏您了!”
“惠芸是吧?”李智招招手,示意宋惠芸上前。
宋惠芸顺从地走到李智跟前,明明李智就在眼前,听他的声音却似从远方飘来:“去天池看看,记住,只是看看。”原来李智使用的是天外传言,这句话只有她才能听见。
宋惠芸正欲细问时,李智却已转身向后走去。
李青泽疑惑不解:“太叔祖怎么奇奇怪怪的?”
“这不是很正常吗?”李青凤不以为然地道,“对了四哥,我遇到了一个人,跟秦瑞扬长得很像。”
“真的?在哪里?”夫妇俩都惊讶万分。
“现在秦州城里,不过,他是星河派的弟子。”
“所以你才要去阴山?”
“只是原因之一。”李青凤点点头道,“四哥四嫂是否同行?路上我再细说。”
李青泽正要答应,宋惠芸却一把将他拦下,拒绝道:“不了,我们说好去天池看雪景的。”
现在是十月下旬,天池这么早就下雪了吗?
宋惠芸叮嘱道:“我们不能陪妹妹了,妹妹万事小心!”
李青凤本来想着有家人在身边陪着,她的心便能安定些,不会如此慌乱——虽然李智也在,但他看起来实在是不靠谱——既然四哥四嫂早有安排,也不好勉强他们同行,便就此别过。
待李青凤走远后,李青泽才问道:“我们何时说了要去天池?”
“刚才。”宋惠芸召来佩剑,道:“是太叔祖替我们决定的。不过太叔祖还说了只是去看看,天池中想必有什么东西是他老人家要确认的。”
“只是看看?”李青泽无比肯定地道,“那定是天池有异动了。”说着亦取出佩剑随宋惠芸而去。
再说说李青凤,一路追赶竟也未见李智踪影,李青凤只道是李智修为高所以脚程快,不疑有他。还未回到落脚的客栈,远远地便见凤玦在街边徘徊。
他是在等我吗?李青凤抱着一丝期待走近凤玦。
“李姑娘!”凤玦见李青凤款款走来,忙迎上前道:“我有些饿了,所以出来看看有没有吃的。要不要一起?”
这拙劣的借口……
但李青凤仍很开心地答应:“好啊!”
此时街上已有零星的小贩出摊了,李青凤随意地走到一个小摊前,要了两个油饼,跟在后面的凤玦很自觉地付了钱。
李青凤自然地分了他一个油饼,问道:“你走了多久?”
“什么?”
“你在这街上走了多久?”
“没多久,我刚出来……”
凤玦话音未落,李青凤便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方才将油饼递给你时,便感觉你的手有些寒意。你的手除了掌心略有温度外,都是凉的。想必受冻多时了吧?”
“不是的,我没有……”凤玦眼神闪躲着解释道,“我因练功受了伤,有时体温是比平常低些的。”
“是吗?”李青凤失望地松开手,自嘲地笑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凤玦看着李青凤落寞的神情,想再解释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圆方才的话。
还是李青凤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大青山……好玩吗?”
从前,秦瑞扬每次去走货回来,都会给李青凤带些地方特色的食物跟工艺品,而李青凤总要问一句“扬州好玩吗?”“西宁好玩吗?”秦瑞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一路上的趣事以及沿途的风土人情,李青凤却总喜欢打岔,问他“想不想我?”“要是我在,会更好玩吗?”可惜,李青凤从未与秦瑞扬一同走过货。她入秦家后虽时常买东买西,仗着自己的武力值倒也未曾吃过亏。可李青凤却明白了,从前秦瑞扬轻描淡写的描述中,藏着她不知道的各种危险。
凤玦虽不解李青凤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平日里跟着师父研读医书,偶尔会随师兄师姐们去采药,除此外,便是修习仙术;玩耍的时候,甚少。”
“那岂不是无趣得很?”
“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一开始连下床都需要师兄们帮忙。如今能行动自如……自然无比珍惜,又怎会觉得无趣?”
“对不起,我以为你失忆是脑部受了伤,没想到这么严重。”李青凤满脸歉意地道,“只是不知,你是如何受的伤?”
“我已经不记得了……”
“你的师兄师姐没说过?”
凤玦摇摇头道:“我醒来后问过,可师父不许人提起,大家都不敢告诉我,我也就不再问了。想必是我练功时不慎走火导致的,师父觉得有辱师门,所以不让提吧……”
凤玦不记得,其他弟子不敢说,看来只能去问惠弘道长了,只是凤玦说他云游去了,这倒是个麻烦……
“可我看你御剑术倒是纯熟,不像是练功走火过的。”
凤玦道:“在那之后,我的灵力全都没了。现在的御剑术还有其他的……都是能行走后重新修习的。”
练功走火的后遗症之一,就是难以召唤御剑术,且此生灵力再无法增进;更有甚者,毕生灵力皆废,从此再无法修行。可凤玦却说,他此前的灵力皆废,现在的灵力,是伤好后重新修习的?
李青凤若有所思地道:“短短数年便能修得如今的灵力。如此说来,你也是天赋异禀了。”许是凤玦有过人之处。
只是李崇明曾说过秦瑞扬没有仙根,无法修习仙术。李青凤的失望又增加了一分。
“李姑娘谬赞。”
“你一直叫我李姑娘,似乎太生份了些……”李青凤提议道,“不如你唤我青凤吧,我也叫你凤玦,你看可好?”
凤玦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回到了客栈前。
凤玦停下脚步道:“我们一起出现,怕对你不好。你先进去吧。”
李青凤不解:“怎么不是你先进去?”出去买东西吃也不能太久吧?
“望月公子同敏敏在大堂里等了你一夜……”
“谁……等了我一夜?”李青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望月公子同敏敏,”凤玦重复了一遍道,“你去除妖一夜未归,想必他们也心焦了一夜。”
敏敏等她是常事,可李智……难道她看到的是李智的元神?
李青凤还是想确认一下:“望月公子……他在打坐吗?”他竟放心在元神出窍时让敏敏护法?
“没有,”凤玦道,“弹了一夜箜篌,”见李青凤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又道,“许是担心你,弹的是安神的曲子。”
李青凤却抓住了重点:“既是安神的曲子,你怎么知道弹了一夜?”
凤玦不愿承认听着安神曲依然不得入眠,忙岔开话题道:“快进去吧。”
凤玦既然不愿意说,李青凤也不再多问,告辞一句便进了客栈。
果真如凤玦所言,李智在弹着箜篌,而敏敏则在一旁打瞌睡。
李青凤乖巧地行了家礼:“太叔祖早安!”
“早什么安!”李智瞥了一眼李青凤手中的油饼,停下手中的弹奏,道:“早饭都不带我一份,没良心!”
敏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瞧,竟是李青凤回来了!不由得高兴地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小姐回来了?”
李青凤笑了笑,也不同李智解释,反而问道:“您弹了一夜箜篌?”难道是分了部分元神出窍,所以真身能活动自如?
李智似乎没听懂李青凤的言下之意:“一时技痒,正好敏敏这里有一把,便拿来练练手。”
不管要什么,敏敏都能变出来好不好?!
李智轻轻一拂袖,箜篌便随之隐去了。“事了了?”
“了了。”
李智掏出了他的竹笛,拿在手里把玩着,低垂的眼眸教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有什么变化。“即日将前往阴山,你有何打算?”
李青凤答道:“听闻惠弘道长已去了云游,凤玦的身世只能往后再打听了。此行先同星河派商议如何处理黄夫人之事,毕竟……”
“要我说,你们就不必上阴山了。”李青凤话未说完,便被刚下楼的昭容打断,“此等孽畜,我派处理得多了。”
李青凤还未回怼,李智却突然问道:“你们的名字,是炎弘起的?”
昭容傲娇地扬着头道:“这是自然!九峰山上只有师尊的弟子配用昭字。”
“昭不昭的,没什么稀奇。”李智将竹笛插在后腰上,“想必是炎弘想不出什么好字,才给你们起了这么些……名字。”不等昭容反驳,又道,“连名字都起不好,由此可见,贵派掌尊才学一般。我等又怎能将处置妖类之大事,全权交与他手?”伸了伸懒腰,“熬夜伤神……凤儿,伺候本公子梳洗。”说着便起身回房去了。
独留昭容一人气鼓鼓地立于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