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璃、五娘一行出观行了没多久,就听见嚎叫声在山间回荡。
临到跟前,便看见丫鬟婆子围着一个贵妇人,挤在道旁。
只见那妇人妆容凌乱,满眼怒火,气咻咻一巴掌拍掉了丫鬟递来的帕子,厉喝出声:
“滚一边儿去,痛死我了,白云观欺人太甚,看我回头不拆了它的观门……”
“我们不是来了嘛!”
众人齐刷刷抬头,就看见一个粉衣少女站在台阶上,身后跟着丫鬟婆子和医婆。
田氏先是一愣,而后双眼含恨,立即侧过了身子。
真真冤家路窄,怎么在这里遇见了苏府的人!
身侧的闻弦却没有发现田氏的异样,待看清面前的女子是苏府的四小姐,面色大喜,急忙起身,朝苏浅璃躬身一礼。
“在下忠勇侯府闻弦,见过苏四小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小姐,娘亲脚扭了,还望小姐借医婆给在下,替母亲诊治!”
苏浅璃看着面前的闻弦,目光又移到田氏的脸上,拉长了音调。
“可以是可以,只是,就怕某些人不敢用我们苏家的医婆!”
“怎么会呢,侯府感激不尽,回头一定备上薄礼登门道谢!”闻弦急忙出声,替母亲说好话。
苏浅璃不置可否,看向田氏,“候夫人,您呢?这白云观的医婆,可是我们苏府请的,您用吗?”
田氏对苏浅璃的阴阳怪调满心愤懑,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吩咐闻弦,“回府,苏府的人情,侯府可不敢欠!”
话末,她借着婆子的手,踉踉跄跄从地上站了起来,刚行了一步,便又重重摔倒了地上,痛得直哎哟。
闻弦顿时急了,冲苏浅璃躬身一揖,急道:
“苏四小姐,上回拜访苏府一事,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伤了两府的和气,伤害了苏三……一切都是在下的错,在下回头一定登门,向苏老夫人致歉。
还请苏四小姐看在在下父亲和贵府老太爷、二爷同朝为官的份上,出手救救在下的娘亲吧,她痛得太厉害了!”
苏浅璃没有再说话,眼一扫,五娘瞬间会意,和菁儿提着医箱走了过去。
田氏上次被五皇子李瑀熙驰马而过,骇得扭了脚,本身就没有好利索。
闻老夫人这几日越来越严重,滴水未进,昏迷不醒。
可她新近给闻弦相看的孙俯监的小姐,还没有下定。
闻老夫人那怕撑也要撑到闻弦下定之后,才能故去,万不能耽搁了婚事。
这才赶到白云观,打算求求菩萨,显显灵。
听贴身嬷嬷说,步行上山,更为灵验,她这才下了马车。
可走了没几步,踩到了青苔,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又一次崴了脚。
这一次比上次严重多了,片刻之间,脚踝肿成了馒头,隐隐泛出了紫色。
五娘已经诊完,起身道:
“夫人的脚骨摔裂了,需要马上开刀正骨,我医不了,我开个止痛的方子,你们服了后,赶紧下山,不要耽搁了救治,否则,一辈子都会落下腿疾!”
“什么?”田氏一听,瞬间瞪大了双眼,咒骂道:
“本夫人不过摔了一跤,你一个小小医婆,竟敢信口胡诌,真是庸医一个,说,到底受何人指使?”
五娘看着怒不可遏的田氏,摇了摇头,转向一侧的闻弦。
“我尽力了,需不需要止痛的药草,闻公子自己决定!”
“需要,有劳您了!”
闻弦冲五娘躬身一礼,满眼歉意。
“那就去观里吧!”
五娘说完,和菁儿先一步上山,前去准备。
苏浅璃看都没看田氏一眼,转身向山上走去。
闻弦安顿好了田氏,带了两个小厮急忙向白云观赶去。
转过一个山砭,就看到了前头闲庭信步的苏浅璃。
“苏四小姐,在下先行一步!”
闻弦打完招呼,正要转身,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声如翠鸟。
“啧啧,真是母子情深,候夫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闻弦下意识停下了步子,转过身,面有薄怒,“苏四小姐此言何意?”
“闻公子,你既不像候夫人,也不像闻侯爷,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吗?
他何尝不觉得奇怪!
可每次一问,娘亲都推搡了过去。
就连府里的老人也是讳莫如深,一致言称,他是夫人所生。
因为胎像不稳,夫人服多了药物,身子发福,母子俩才长得不太像。
等他大了些,想通了,再也没有问过。
田氏待他视如己出,侯府上下都对他亲和有礼。
还给了他世子的身份,他这一生,还有什么渴求的呢?
“哪又怎样,在下只知道,辛苦养育我长大的,是娘亲一人!”
“哦?”
苏浅璃看着闻弦,兴趣顿生。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不是田氏所生。
“那如果,候夫人自己能生育,而你娘亲没有被害死,候夫人还会对你视如己出吗?”
一向温文尔雅的闻弦瞬间被惹火,好似炸毛的兽类,瞪着苏浅璃,双眼凌厉如冰。
一侧的伺棋心头大惊,先一步挡在了苏浅璃面前,两股颤颤。
苏浅璃丝毫不为所动,看着闻弦,两眼平静无波。
“就是字面意思,闻公子得闲了,不妨问问闻侯爷,关于他那位外室,他是否还记得。
估计他也很震惊,毕竟,还有很多事儿,就连闻侯爷也不知道呢!”
说完,苏浅璃淡淡一笑,越过闻弦,径直向山上行去。
一身白衣的闻弦彻底被苏浅璃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震在了原地,犹如一根瘦枝,在风中摇摇欲坠。
外室?!
不能生育?!
被害死?!
苏浅璃的话如同一根根尖刺,刺痛他每一根神经。
他不敢去接近那些真相!
他的理智告诉他,只要去触碰,他这些年里所谓的幸福就会瞬间化为泡影。
那些残酷的真相也会击溃他的神智,让他在余下的岁月里,痛苦不堪!
可心里有一道声音一遍遍在提醒他,去揭开那些真相,现在就去!
……
直到苏浅璃入了观门,闻弦都没有跟上来。
“小姐,那闻公子看着不像坏人!”
伺棋憋了一路,此时忍不住出声。
“我知道!”苏浅璃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古槐,“可是伺棋,你要知道,打蛇要打七寸!”
田氏十多年前欠下的人命债,近日欠下的人命债,必须偿还!
而她的软肋,就是闻弦!
贺老府医的死,苏浅璃若是帮凶,那田氏就是罪魁祸首,必须血债血偿!
而她苏浅璃,只是揭开了蒙着真相十多年的那块破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