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会有人觉得，这样的坚持非常可笑，可白家夫妇不觉得。反正也是老胳膊老腿了，只希望在死前，哪怕是能保持这一点点尊严，也算没有白活这一生。说到最后，白夫人和丈夫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默契。

人类无力对抗这样的天灾，可人性道德的沦丧，真的会随着生存的艰难丢失吗？往日里，乔果总是很难想明白这个问题，因为大部分人，总能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似乎这样一来，所有的行为都可以被原谅。

但今天看到这对夫妻，不知道为什么，乔果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不知道是为了他们这样在别人看来无用可笑的坚持，还是为了白家好心却没有好报的悲哀。乔食跑过去，拿出手里的东西喂给白夫人。

“婶婶，你伤心别人，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食儿和姐姐，哥哥就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帮过我们，现在轮到我们帮你们了。你先吃东西，我哥哥会想办法的。”

这一段时间来，乔食不是唯一一个对白夫人表示善意的人，但是唯一一个让白夫人感到温暖的。她看着躺在床上眼露温暖的丈夫，颤抖着手把东西喂给丈夫。温软的饭食入口，肚子立马变得温暖起来。

乔果拿出背篓里准备的兔子肉和杂粮饭团，打算先生火给热热。只是，这两样东西白夫人吃没有关系，可白大夫现在却不适合吃。想了想，乔果让白家婶婶给自己一口锅，打算直接在锅里给白大夫炖粥喝。

方怀环顾四周，用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石头堵住了回春堂前门和后门。等白夫人给丈夫喂好粥，方怀把整个回春堂都堵住了。白夫人愣愣看了几眼：“小兄弟，虽然我现在很少出门，可也不能不出门！”

方怀也不卖关子：“白婶，你们现在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看，你还是跟我们三兄妹离开吧。我们的地方暂时很安全，白叔现在的身体也需要静养，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你们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不行！”谁都没有想到，是白大夫第一时间提出反对，“我们两个年纪大了，不适合跟着你们。小兄弟，你还有一对弟妹，我们两个老家伙何必拖累你们呢！今天你还能记得我们，我是死而无憾了。”

乔果上前两步劝：“白叔，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弟弟也是兄长救的！”顶着白家夫妻不可思议的眼神，乔果坦然点头，“那时候，要是没有怀哥，我们姐弟恐怕早就成为一堆白骨了。”

“怀哥是个好人，对我们就像亲人一样。我相信，他也一定不会亏待您二位的，再说，我们三个在山里生活，难免有受伤的时候。原来我们没有办法，真的遇到了也只能忍一忍等着身体好起来。”

“可白叔白婶要是过去了，那不就帮了我们大忙了吗？您放心，到时候我们的诊费都用粮食结算，绝不会拖欠的！”说到最后，语气俏皮，让在场的人听了都放松不少，特别是白家夫妻。

老人家年纪大了，一开始是抱着求死的心态，自然也不惧怕种种困境。可现在有一条生路摆在眼前，人又怎么会想死？能活着好好过日子，不说大富大贵，哪怕安享晚年也是件美事。

说服白家夫妻不是困难，难的是他们这几人怎么离开，更何况还有方怀藏在暗处买来的粮食。白夫人先伺候丈夫，带着两个小的收拾东西的时候，想到了一个法子：“我们家，其实有一条地道。”

这条地道说来也有不少年历史了，还是白大夫祖父在的时候就挖出来的。当年天下大乱，各地藩王争夺王位那是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白家祖先也不是一般人，祖父一辈乃是朝廷御医。

可惜，皇子纷争不断，白御医又不想做违背良心的事，只能想了个办法脱身离开。带着家中老小来到江南定居，之后就开了这家回春堂。可惜，只是平静了三年，就有人专门来找他，想要他配一种药。

一边是君，一边是家，白祖父坐在书房整整练了一宿的字，第二天红着眼睛答应了对方。只是他讲明，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对方可以暗中监视他，但不能再上门。他担心对方被人察觉，全家性命不保。

白祖父当年是皇帝的御用太医之一，所以对皇帝的一切情况很了解，这也是为什么对方找上他的原因。双方达成协议，对方潇洒离去，等一个月之后上门验收成果。也就是这一个月，白祖父自己一个人在家中祠堂挖了一条地道。

一个月后，对方拿到了药瓦，当天下午，白祖父就自缢在回春堂大门口。白父和家人悲痛欲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关闭了回春堂，平时只做一些健身强体的药丸卖给县城百姓，糊口度日。

几十年过去，白父走到了生命尽头，医馆到了白大夫手上。可能真的是上天有眼，白父的天赋不怎么样，但他儿子却是一个天生的大夫。孩子从小就酷爱医术，有些简单的方子，他甚至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

等到大一点，他就一个人出去，到旁边的小村子上给穷苦人家免费看诊。所以，医馆到了他手上，他就光明正大开了起来，让回春堂再次声名鹊起。白父无力阻止，只是在临死前告诉了儿子这个地道。

他当然不是盼着儿子用到这个，只是担心父亲的惨事继续发生，希望能给儿子留一条保命之路。“啪”白大夫点燃火把，说完故事后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惆怅，“如今想来，父亲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乔果和乔食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乔食只觉得那些个“御医”，“皇上”是很遥远的事情，但他听明白一件事情，白叔是个很厉害的大夫，简直比之前他们村里的那个赤脚大夫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