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世俗的偏见随着一千年的时光消磨已经所剩无几。
人和人是平等的。
比起现如今的高低贵贱,杜凝云更喜欢千年之后的人世间。因为那里的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展露自己的才华,不必担心锋芒毕露后会有人说:
“一个女儿家做这些,成何体统!”
杜凝云想着,忍不住笑出生来,但鼻尖却越发酸的厉害。
在锦璋阁中。
待墨说着说着,忽见杜凝云眼眶发红,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赶忙问道:
“好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杜凝云摇摇头,却笑着说:“你接着说,我只是太开心了。”
秦天还没到最后的几年,这个时候的秦天贵女多仗着家世,行事嚣张跋扈。
按理说,嚣张跋扈不是好事情。可这些嚣张跋扈的人却也是捍卫女子利益的一把好手。有她们在,难怪新版女戒直到秦天末年间才渐渐兴起。
杜凝云想着,却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一个小丫鬟带着信儿回来,说是杜凝霞回府了。
杜凝云听见此言,心中暗惊。
因为小丫鬟说:“大小姐。杜二姑娘她自降做侧妃,如今已经被送到家中了。”
杜凝云实在不解。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忠意伯嘴上虽然说着认命,却也是实打实的坐着各方努力,试图抱住杜凝霞的正妻之位。即便最终保不住,也想多保留个一年半载的,万一杜凝霞的腿忽然就好了。
可这个小丫鬟说话颠三倒四,又分不清那些话紧要,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弄墨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就说:“真不知道是该夸霞姑娘还是损她。自降为侧妃,换来贤侧妃的封号和准用正妃之仪的圣旨。可终究还是侧室么。”
杜凝云闻言,那里不明白事情的大概。当即挥挥手命小丫鬟退下,自己向弄墨说道:
“在外人眼里,只怕杜凝霞更是聪明人呢。”
“不过。”杜凝云垂下眼眸,掩下眼中刺骨的寒意,
皇子妃的正妃侧妃之间差距的确很大,正妃稍稍有些手段,直接用阳谋就能让侧妃苦不堪言。
但皇后和皇妃不一样。
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他的喜恶能很轻易的左右后宫的高低贵贱。
正所谓上之所好,下必附焉。上之所恶,下面人如何不会千方百计的去踩去折磨这个被厌恶的存在。
想想那时一度面容憔悴的忠意伯。杜凝云垂眸冷笑,道:
“杜凝霞一向是聪明人,只可惜聪明总被聪明误。她因为聪明才总爱事事多想,可有些事越是多想,便越是令人绝望。”
弄墨有些懵懂的睁着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仔细思索了一阵才挠着脑袋笑道:“姑娘说的是。只是我到觉得霞姑娘自己聪明,就把别人都当傻子才最傻。如今也是活该、报应!”
另一边。
梅香小筑中。
杜凝霞坐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看着窗外。
梅香小筑多日未曾住人,窗前那盆洁白的茶花都只剩两朵小小的、蔫蔫的小花。
这样的场面会出现在她这里、杜凝雪等人那里。却唯独杜凝云那里不会。
只因为杜凝云是大夫人宝贝疙瘩,无论杜凝云在外住多久,她的院子也都会有人精心打理。
哪怕杜凝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
投一个好胎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她费尽心思的想越过杜凝云,好不容易得了平郡王妃的位置,腿就瘸了。
这是上天的警示吗?
是天都想告诉她,她不配?
杜凝霞忍不住抓起枕头砸在地上,把福儿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
杜凝霞却不管她怕不怕,都只说:“把我的娃娃拿来。”
福儿不敢,低声说:“这里人那么多”,小姐还是别拿出来了。若是被发现了。
“被发现与你有什么相干,这都是我的事,你只管拿便是。”
福儿只好去打开杜凝霞的箱笼,打开后却翻了三四遍,都没瞧见娃娃的身影。
急得福儿赶忙回来说:“了不得姑娘,娃娃不见了。”
杜凝霞闻言也有些慌乱,却硬着头皮说:“我还当你是什么大事,一个娃娃而已,也叫你慌成这样吗?将来我嫁去平郡王府,有了什么大事,你是不是比这还厉害!”
福儿要哭了。
“姑娘,那上面可有不少不该有的东西,若让旁人看见了,伯爷还怎么可能帮我们。”
杜凝霞闻言却只是冷笑道:“堂堂忠意伯,那里会帮一个我!”
杜凝霞想起自己这几日在宫里过得日子,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她腿突然没了知觉。
明明完好无损的腿,偏偏动也不会动,连针扎都不疼。
太医说是她磕伤了头所致。
可舒妃却明里暗里的说:“杜凝霞,这哪里是伤了头才废了腿。分明是你不配,天都看不下去。”
而舒妃是一宫主位。
自己住在舒妃的眼皮子底下,四周都是舒妃的人。
那些丫鬟还有一个自称善于占卜,用杜凝霞的生辰八字算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得出同一个结果。
杜凝霞命格虽好,但远不及六殿下的命格好,说杜凝霞天生便无法和六皇子并肩而行,所以天罚去了杜凝霞的双腿。
而这说法还在宫中大行其道。
舒妃以此讥讽她。
六皇子以此全她退婚。
宫里的小公主天真无邪,趴在她无知无觉的腿上,一脸懵懂的说道:
“未来的六嫂嫂,为什么她们都说你不详,你的的腿这样是上天的惩罚呀!”
杜凝霞听见这样的话就想掐住这说话的人使尽摇晃。
她那里不详了?
她是顶好的神鸾牡丹命的命格,天生就贵不可言,她那里不详?她如何不能配上一国皇子。
可事实却是。
宫里的宫女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一个个有意无意的还说:
“也不知道里面哪位一天天神气什么?她又不是忠意伯的亲生女儿,还一天天摆的谱子比谁都大。人忠意伯府的正经嫡女可比她温柔多了。”
又有宫女说:“若非她已经许给了戚家,六皇子正妃的位置就该是她的,那里轮得到里面哪位。里面哪位可用的是不干不净的手段,才得来了这正妃的位置。”
杜凝霞想着,浑身一阵发颤。
可这还是开始。
这些人头两天还是背地里说两句,明面上还好好伺候着。
可从第三天起,舒妃耀武扬威的到她床前,傲然道:
“杜凝霞,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代表忠意伯府,可忠意伯根本就不保你,陛下很快会下旨废除你的正妃之位,你就要滚出宫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杜凝霞现在还记得舒妃猖狂的笑脸:“你想吃什么好的穿什么好的我都能赏你啊。反正你马上就别想过好日子了,本宫不介意发发善心。”
杜凝霞仍记得舒妃是被自己呛走的。
走的时候脸色铁青,回头冷冷的说道:“本宫发善心你倒还不信了。你不信就不信,世家大族的嫡长子身有残缺都会被遮遮掩掩的送走藏起来。你以为忠意伯府就容得下你?你该不是指望杜凝云吧,我也打听清楚了,杜凝云早就不和你好了。没人会帮你了。”
杜凝霞想着,身体颤抖个不停。
福儿想安抚杜凝霞一下,却被杜凝霞狠狠的打了一巴掌,骂道:
“贱婢!你想干什么!”
福儿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捂着脸哭道: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咱们虽然日子不好过。但大房她们并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咱们服个软,从此绝了那些个坏心思,她们那里会不把咱们当亲人看呢。”
“贱婢!贱婢!”
杜凝霞听见这话,浑身抖得越发厉害,眼中的疯狂之色更是和二夫人如出一辙。
福儿害怕了。
因为她见过太多次二夫人发狂的样子,也挨了太多次打。
如今杜凝云猩红着眼拼命把能砸出去的东西往她身上砸,福儿害怕的叫喊了一声,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哭着跑了出去。
留下杜凝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好一阵撒气。撒完了气又恨自己的腿坏的不是时候,又开始拼命的用双手去锤去掐。
但腿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让杜凝霞两眼越发没了神采。
被当做救兵搬过来的谢老夫人见杜凝霞这幅颓丧的样子,赶忙上前劝说道:
“霞儿,这件事你已经做的极好了,你知道么?”
杜凝霞捂着脸发出充满痛苦的狞笑声,笑完了才指着门说:
“你出去!”
“霞儿!”
杜凝霞便挑着眉毛,冷笑着说:“舒妃亲口告诉我说,可惜谢湘铃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否则她还真没别的法子来对付我了。您想知道为什么吗?”
谢老夫人心中微颤,觉得自己不该知道,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
“因为谢湘铃她想要侧妃之位,她巴巴的跑到舒妃跟前,说她愿意做假证,说是我故意勾引六皇子,说六皇子根本没有理会我。是我杜凝霞不知羞耻的撕烂自己衣服,又趁六皇子失神抢走了他的外衣。”
杜凝霞说着,两只眼眶瞪得极大,眼球恨不得凸出来。
谢老夫人被杜凝霞这狰狞的样子吓的久久不能平复。却还是说:“霞儿”,这必定是舒妃娘娘故意说的,铃儿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待,怎么会陷害你呢?这一定是舒妃的阴谋!
杜凝霞冷笑。
阴谋,阳谋。
重要吗?
反正谢湘铃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而谢家人全是寄生虫,寄生在忠意伯府,离了忠意伯府活都活不下去。她故意那谢湘铃踢开谢家人怎么了?
阿娘愿意让这帮子人在忠意伯府作威作福,可她不乐意!
杜凝霞想着,忽听门外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回头看去。
只见杜凝云似笑非笑的走进来,正举着双手为她方才的话鼓掌。
杜凝霞此时完全不想和任何人周旋,当即黑着脸说道: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现在你看到了。我瘸了,你可满意?”
杜凝云闻言吃吃的笑了起来,却不问杜凝霞的腿,而是转而看向福儿,用手撩起福儿的下巴,仔细端详福儿脸上鲜红的指痕。
“杜凝霞,福儿打小就尽心尽力的伺候你,你也忍心向她下手?”
“杜凝云,你要想看我笑话明说便是,何必故意东扯西扯的,有什么意思?”
杜凝云笑了。
的确没什么意思。
可没意思,才真真有意思呢。
上辈子你仗着秦钺想打击世家的光和秦钺的喜爱,隔三差五和秦钺一起到我的凤仪宫耀武扬威。明明连妃子都不是却和秦钺比谁都亲近十分,还能踩着皇后的脸面立威。
你当初可是满宫的头一份啊!
杜凝霞,你可曾想过今天?
答案很明显。
杜凝云慢悠悠的接过待墨手里的药膏,为福儿细细涂抹,笑说道:
“疼么?”
“疼。”
“知道疼还一心跟着她?这么多年了,她是什么心你当真不知?”
福儿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说:“姑娘是世家上最好的姑娘。”
“是吗?”杜凝云似笑非笑的看着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的杜凝霞。说出的话越发气人:
“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打了忠心耿耿一心为她的好奴才,真棒呢。”只是这句真棒实在太没诚意。
让杜凝霞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并且当即说道:
“你是想恶心我么?你死了这条心吧,凭你也想恶心我?”
“当然能。”杜凝云笑的很轻松:
“若是不能恶心到你,你会理我吗?你已经被我恶心到了。还有日后可一定要待这个一心为你的小东西啊。得一良奴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你给我滚!”
显然,杜凝霞要气死了。
要论恨,此时的杜凝云必定会第一个恨死她一个人。
杜杜凝云想着,笑眯眯的留下不少伤药。
但杜凝霞头上的伤如今还有疤痕,但地方偏僻,杜凝霞自己瞧着倒也不甚在意。可这不在意不带变乐意让人以此嘲讽。
尤其那人还是杜凝云!
“杜凝云,你按的是什么心?我什么时候又得罪你了,竟让你特地送来一堆伤药来嘲讽我。”
杜凝云闻言,嘴角抽了抽。却把伤药往桌子上一拍,冷声道:“祛疤的,一套共计十四罐。不仅能祛疤还能润肤,是我父亲特意寻来的,你若不要.我现在就让她们两个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