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明晃晃的大街上,杨书摸着袖子里的阴阳通宝,心中闪动诸多念头。
从那百年老鬼的供词来看,那邪门道人的目标该是内阁学士刘昌,跟他这透明似的说书人关系不大。
应该用不着太担心……
可说是这么说,今儿从书肆出来的时候,杨书还是神思不属。
“不太平,不太平……怎么个不太平?”
早间和叶清见了一面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这问题。早在恩和顺吃鹌鹑时,叶清就说这京中不太平。
今儿吃完豆腐脑又说不太平……
这厮有三百年道行,几次三番这么说,对我等小民而言,岂不是很要命?
应该……不至于。
虽说这大乾已经集合了王朝末世的全部特征,怎么看都是气数将尽,马上要完的架势。
然而此时的大乾,终归是九州最大的王朝。
其都城上京,更是雄城一座,等闲的邪祟妖魔,怕是进都不敢进。
“嗯?”
许是心有所思,便格外注意类似的消息,原本当做耳边风的坊间传闻,此时却是声声入耳。
街边就有两个邻位的摊贩在议论。
“你听说了吗,就常来找咱讨食那儿老乞丐?”
另一个小贩:“没听说啊……不过你这一提,我倒是记起……那乞丐有两天没来烦人了。”
“嘿,他再也不会来了!”
“怎么说?”
“你该记得,前几天左安门换班的士卒,在城墙根发现了具尸体,这一比对啊,还正是那乞丐。”
杨书脚步略缓。
他对那对乞丐也有印象,有次实在避不过,还被讨去一文钱。
那晚上他都没喝小米粥!
他之前还曾担心,这一松口,乞丐会不会天天来要。
不想再次听闻,那乞丐竟已经死了……
这边想着,那小贩的话却没停。
“不止如此,据说这人尸体被啃过,尤其是一条大腿,许是肉多些,竟只剩下大骨头,血肉无存!”
“这……妖物?”
“应当是了,据说那齿痕很像是老鼠,却足有獒犬大小,你说说……哪儿有这样的老鼠?对了,我还听说啊……”
“什么?”
“一个仵作的说法……那老乞丐被啃食的时候,像是活着的……”
“嘶!”
越走越远,杨书也没再听,只有些感叹地摇摇头。
当真是国将不国!必有妖孽横行!
不知几年道行,兴许还没开智的鼠妖,都敢在京城里生吃活人!
但……此处毕竟是京师重地。
遇着妖物作乱,衙门不可能置之不理。
这里可是有皇帝亲军卫,天子仪仗队……也就是锦衣卫,还分南北两大镇抚司,能有数万人。
更有直属司礼监的东西两大缉事厂。
还有直属三法司,专差江洋大盗,令无数绿林豪杰闻风丧胆的六扇门总部。
再往下,还有巡视京都,监察各处的五城兵马指挥司。
还有叶清所在的……那个有些神秘的净妖司。
这么多衙门。该不会无所作为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衙门也忒多了……
“汪!”
琢磨到这儿,杨书便听得发财警告,紧接着就响起一阵马蹄声。
“锦衣卫办事,闲人回避!”
“闲人回避!”
杨书连忙躲到路边,便见着六人鲜衣怒马疾驰而过,那惊人气势,骇得整条街都安静了好一会儿。
杨书揉揉眉心,待烟尘散去,才回到路中慢慢走着。
刚好奇,开天眼看了看。
此世武人气象,当真不输修道者!尤其为首那个熊一样的男人,年纪不大,但其一身艺业,比着净妖司的叶清也不差太多。
是个猛人。
可是出了什么事?让锦衣卫派出这等人物,且当街不避行人,纵马狂奔。
这问题不用杨书来问,自然有人议论。
“煞星千户带队,这是要办大事啊!”
“嘿,这你都没听说?”
有开书画店面的,一边扶起门口的立牌,一边显摆自己交游广泛:
“前个跟昨个,北镇抚司连栽两个百户,都是阳气散尽,一日便成了百年行尸,据说是炼尸道高人行凶,锦衣卫都快跑疯了!”
“哇,敢拿活人炼尸,还挑锦衣卫?在京城惹锦衣卫?活腻歪了?!”
“那就难说喽,据传此次入京的,乃是湘西来的老人,硬茬子……这胜负,还尤未可知呢!”
杨书:“……”
他没有再听,转道离开了。
原来我杨某人安静发育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上京已经乱成这样了?
不过还好,杨某人没招谁也没惹谁,就过自己的小日子。
有哮天犬发财,还有天眼,真有危险躲着些就是了。
不能急,急不得,慢慢发育就好。
“让开让开让开!”
杨书回神,已经被人群挤开了些。
定睛一瞧,是两个士卒,一个端着浆糊,一个抱着白纸,配合默契的贴了一张告示,盖到许多通缉令的左侧,喊着“让开”,便往下一处去了。
原来不知不觉,杨书已经到了公示墙。
“什么呀,念念。”
场中逐渐安静,两个秀才打扮的行人便驻足念了起来。
“顺天府夜禁诰谕
近日有不法狂徒夜行于市,杀生掳命,骇人听闻。无妻无子,寡居无依者,需加倍小心。
今为京师万民计,特批夜禁一更三点,前至酉时三刻。
更鼓响过,凡夜行者皆鞭二十,待晨钟响后,再行出门。新令暂行一月,特此告示。
二年四月十一”
“什么意思啊这是?”
那秀才不耐烦的解释:“近日京里来了许多贼人,一入夜就为非作歹,所以顺天府决定把宵禁提前一个时辰。”
“还有,若是独居的要加倍小心。独居没人照应,容易引贼人上门。”
“啊?怎么这样啊?”
“那我的烧饼摊儿只能开到申时啊,这还不到饭点呢!”
“瞧你这话说的,烧饼重要命重要?”
“屁话,烧饼就是我的命!”
……
过了一会儿。
“你听说了么?宵禁时间提前了!”
……
杨书陷入思索……
他算是看出来了,虽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京城最近是真的不太平!
对他这种独居的人来说……更是很不安全。
叶清说的没错,杨某人虽然有些手段,但多是小把戏,天眼攻击也只能做底牌,普通的妖物邪道还好,一旦遇到硬手,只怕小命难保。
杨书右手的食指拇指搓来搓去,眼珠转个不停。
该怎么办呢?
“后生,咋跑这儿待着了?”
啧,这贱兮兮的声线。
一回头,果然是那卖黄豆的小贩,还是那张嬉笑猥琐的老脸。
“小爷在想事情,别来烦我!”
“汪!”
发财也凶他。
杨书每天中午,都会在他这儿称上二两黄豆,算是熟识。不过这小贩脸皮忒厚,嘴也特损,每次见面,少不得吵吵几句。
“哎呦,你这一人一狗,年纪虽然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哎对了,你听说了吗……”
他话还没说完,杨书就是一脑门的黑线,斥道:
“我听说个屁,我有几个耳朵,全他么用来听人说了!”
“汪!”
“这……这我还没说呢,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杨书一仰头,姿态很是嚣张:“没别的,我现在对着这倆字儿忌讳。”
“这有啥忌讳的?我是想告诉你,北城翠微轩到了批新姑娘,个个如花似月,美若天仙,让你有时间去享受享受……哦……你忌讳姑娘?”
话说到一半,这小贩看起来更猥琐了。
“去去去,说的什么怪话!”
“嘿嘿,得,你今儿啊刺猬似得,小老儿不惹你了。”
“去你的吧!”
发财:“汪!”
杨书“嘁”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叫到:“对了老黄,一会儿去茶楼那边告安掌柜一声,说我今儿下午不去了!”
小贩头也不回,挥挥手,语气不耐:
“知道啦!”
杨书慢慢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