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老板?”容真然踌躇不安地看着那人变幻的脸色,“这可是我花费了好几天时间,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故事,你看……能出刊不?”
“出刊?”
钱老板皱紧眉头从那叠错字百出的纸张中抬起头,看着眼前这脸上脏污,穿着有些破旧的衣衫的女子,嘴里又蹦跶出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容真然拧紧眉,似在苦思着什么,随即殷切答道:“就是……出书!老板,你看能成不?”
钱老板原先有个书摊,专给那些自诩文人墨客的笔墨字画挂名卖的,后来觉着这小本买卖做来做去也就得那几个寄售的钱,就转着路子去找一些好本子,拿来印刷贩售,没想到效果还不错,后来就开成了这间书店。
做这行久了,自然知道这女子带来的这本子一旦印出,那肯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好反响,故事太新颖了,甚至还有些出格。
本子嘛,来来去去也就无非是些爱恨情仇、国破家亡的,可这姑娘写的故事,他是闻所未闻,只看了这短短的开篇,就被吸引住了,只是……
钱老板是个生意人,他算计的肯定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大利益,看眼前这小姑娘涉世未深的模样,说不定能坑上一笔。
钱老板刻意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装模作样地皱着眉咳了两声,为难说道:“能出是能出……”
容真然一听自己写的故事能出书,心里头是炸开了花,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眼睛闪亮闪亮地看着他,一时也没去留意对方面露难色,只是惊喜叫道:“真的吗?!真的能出?!那,那能给多少钱啊?分成呢?”
钱老板一看她这么着急兴奋的模样,心里就有了底,看来她很是缺钱,着急要钱的人一般只要下下猛药,本子贱卖那是妥妥的事。
“只是吧,容姑娘,你这书写的错字太多了,而且剧情跳转太快,即使出了,也可能卖不了好,我要不是看你可怜穷苦的样子,这本子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容真然心里霎时没了底,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又不上不下的,她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行情跟接受度是怎么样的,要是换了别家,说不定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这钱老板看着也像个好人,肯给她出书也算有个好开头,以后也不愁没机会。
再说,她已经饿了两天了,现在站在这儿都有些头脑昏花,之前都是靠着家里剩下的那些腌制的东西,跟见底的一点米粮勉强维持,再不赚点钱买点实地的东西吃,她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那钱老板,你的意思是……?”
钱老板见这大鱼上钩,心里暗自一笑,面上还是装作为难地说道:“这样吧,我给你算算啊,你看,你这错字这么多,我得找人来校正是吧?这里头也要扣去些费用的,还要考虑到出版后的反响效益,这成本啊人工啊,样样都要钱,你要说直接卖了这本子给我,我能给你多些钱,亏了也都算我的。你要分成的话,那就得按分成算钱了,以后这要卖得不好,断销了,可是一分钱也拿不着了。”
容真然面露难色,看着对方皱紧眉头翻来覆去看那叠纸张,心里十分失落,看来自己果然还是没写故事的天分,从前写得不够好,出版不了,换了个世界还是一样。
这人啊,果然不管去到哪里,换了怎样一副皮貌,内里的那点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容真然犹豫再三,“那钱老板,我把这本子卖给你,能给我多少钱?”
人要有志气,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说出来哄骗人的话,饭都吃不饱了,还指望那点志气能饱腹充饥?从前她就为现实低过头,没出息过,现在换了个地方,也一样。
容真然很想相信那些励志的话,努力吧,加油吧,只要不断磨练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大神,有出头的那一天。
可这些励志的话,从来都是那些已经出头成神的人才有资格说的,因为他们已经成功了。
容真然拿着老板给的一吊钱币,先去采买了一些菜肉米粮,钱一下子就花光了,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有点想哭。
她到现在,都还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两手买的这些东西是不是买贵了,钱老板给的钱是不是少了,她还没摸清楚。
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跟她所认知的,很相似,甚至是一模一样的,可有些则是完全没见过的。
自己到底是倒了什么霉,才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的呢?
应该说,她那天就不应该动了那点恻隐之心,如果就那样冷漠走过,现在应该就还躺在舒服的床上,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必为了这每日三餐,费尽心思。
那天,容真然像往常一样,走出小区门口去上班,走没几步,就看见地上有一只黄色的蝴蝶躺在地上,轻薄的翅翼也不知是被那天的大风刮动,还是对生命最后的挣扎,她一开始以为蝴蝶可能是被风刮倒了地上,因为那天早上的风特别大,街上还没有行人。
现在想来,那时一切的景象都太奇怪了,可她没有发觉,走上前蹲下,伸出了手指,想着能不能救一救那只小蝴蝶,扶着它起来,蝴蝶似知道有人帮忙,赶紧爬上了她的手指,容真然欣慰一笑,轻轻抬高了那只手。
“小笨蛋,以后飞的时候小心点,躲着点风啊。”
蝴蝶似听懂了她的话,慢慢煽动了两下黄色艳丽的翅翼,容真然还以为它是在回应感谢自己,没想到就在刹那,她忽觉困倦难当,两眼一黑,就那样昏倒过去了,再睁眼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
不仅是这样,她还完全换了一副身体,醒来时躺在一座破茅屋里的地上,还画着像是祭祀符咒一样的阵圈里,她近乎逃跑一般跑出了那个可怕的小房间,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心里是又害怕又惊恐,躲在屋子里的角落哭了好半晌,直到外头天蒙亮了,有鸡鸣声起,她才敢跑到外头去。
周围都是破旧老化的房子,有些人早起,身上穿的衣服缝满补丁,衣着打扮都不是容真然熟悉的那样,跟古代服装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然相同。
这时,路过外出的人似乎认识她,冲容真然笑道:“哟,醉容,今个儿起这么早啊?”醉容?
那人看上去挺壮实的,皮肤黑黝黝的,似乎是总在外干活,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一双布
鞋子都磨破缝补了好几处,还穿在脚上,他看见容真然哭红哭肿的一双眼睛,身上衣服都扯破了,还一脸茫然害怕,很是狼狈的样子,奇怪问道:“怎么了,这是?是不是那李二虎家的小子欺负了你?”
容真然在那时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梦。
她当下四肢乏力,被恐惧侵占了全身,手脚都忍不住发颤疲软,惊恐地看着那男人走向
自己,她摇着头转头跑回了那间破茅屋里,也不顾后面那人喊了什么,一进门就把门给关上,她心里十分害怕,这屋子小,里头就一个小房间,外头是炉灶跟一个四方桌子,一眼就看光了。
那天,她坐在那张摇摇欲坠的四方桌子前,坐了很久很久,期间有人来敲过门,两三个
人的样子,嚷着说是带着人来赔罪了,争吵怒骂,打商量的声音不断,容真然都没有去应门。
直到天黑了,这屋子也没有一个人回来,她才知道,这屋子,这具身体的主人,只身一人,再没有其他亲人。
容真然就那样坐在那里,害怕茫然,哭干了的眼泪风干在脸上,冰凉难受,屋子里几乎黑得要看不见了,桌上就放着一截蜡烛,她强打精神,四处翻找能点燃蜡烛的东西,在一个小柜子里找到一个像是能燃火的竹筒。
她在想,这是不是类似古代人发明出来的那种火折子,琢磨半天,才打开了盖口,试着吹了吹,果然在乌黑的房子里燃起了小火焰,她点燃了桌上的那一小截蜡烛,可那火光还是微弱得可怜,比起现代的电灯,根本是相差甚远。
看着那点微弱的火光,容真然又忍不住委屈难受起来,为什么偏偏是她碰到这种倒霉事?为什么总是她?一直以来,她都秉持着善良的本意去做人处事,即便生活遇到很多磨难倒霉,她依然选择相信抱着善意生活,总会有好报的。
即便不图什么,善良做人过得也是安心日子,她不会愧对任何人,她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所有人,可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是因为那只蝴蝶吗?就像那些空想的故事所写的,穿越?容真然一想到这个词,内心被前所未有的恐慌占据,她现在除了哭,已经想不到别的了。
没错,她确实是很厌烦了平时那种千篇一律的单调生活,做着平平稳稳,不喜欢的工作,写文也得不到赏识,也没有男朋友,也确实想过换一种人生过活,也许会更好。
可是,一旦事情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容真然只觉得害怕无助,她穿越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地方,穿进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背景,什么样的人的身体里,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帮自己。
即便有人想要帮助她,可今天来敲门的那些人,她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事,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真实带着的是好意还是恶意。
她只知道一件事,自己被丢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不是她愿意的,她极大可能是被身体的主人,用祭祀法术之类的办法强制替换了过来。
她的所有认知在这个地方都是虚无,派不上用场,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回去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身体里,要是回不去,她要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她现在等同于是一张没有任何记忆的白纸,看这一穷二白的境地,她没有一技之长,要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