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谦跟萧君寒一同进宫的路上,他本以为他二哥会对他说些什么,但一路沉默无话,他心思又还未定,两人各怀心思就这样一起进了宫。
王宫里是雕栏玉砌,高楼迭起,比得外头的建筑要不知华丽多少,就连一般的宫女侍从都长得模样端正,举止得当。
当今王上萧君彦,年仅三十,先皇早逝,他很小便接任君王之位,可心机深沉,治理有道,便是追随先皇的那些旧臣一开始心怀鬼胎,想把他当做傀儡,现在都对他忌讳三分。一个年轻帝王能让人惧怕如此,权谋手段如何可想而知。
此时正见他站在御事殿的窗台前,逗弄一只正站在铁架上,而不是装在鸟笼里的通体毛色五彩斑斓的鸟,那鸟头上还留有一须白冠,一双大眼睛圆润透亮,如黑珍珠。
“王上,二王爷与四王爷正在门外等着觐见。”
萧君彦收回喂食的竹筒,那鸟没了吃食,还不满地叫了一声,他笑着把竹筒递给旁边的侍从官魏公,说道:“你替朕接着喂了吧,这小东西,不吃饱了就会一直叫唤,吵得很。”
“是。”魏公抬手喂着,那鸟又吧唧着鲜红色的尖嘴一下下啄着竹筒里的鸟食。
“他们何时来的?”
“回王上,已有小半会儿了。”
“他们可有问为何突然召见?有什么异样?”
“只字未提,面上也瞧不出。”
萧君彦沉吟了一声,又问道:“那女子呢?”
“派去监看的人先前来报,说没见着人出来,应是还在四王爷府里。”
“嗯,让他们进来吧。”
说着,萧君彦坐到了平时批文累了的话,就会往上休憩的软塌上,端起边上的茶,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四溢,让他不禁挑了挑眉,颇有赞赏之意。
魏公冲跟在一旁的小侍从使了个眼色,那半大的孩子冲萧君彦行了个礼,就小跑着到外殿去请人了。
小侍从领着两位王爷进到内殿,恭敬俯首道:“王上。”
萧君谦跟萧君寒正要行礼,萧君彦只应了一声,抬手就止住了他们的动作,转头问道:“魏公,彩雀可喂好了?”
“回王上,应是饱了,彩雀眼皮耷拉着,想是困倦了。”
“那就别管它了,反正这小东西站着也能睡着,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魏公跟小侍从一起出去了,殿里就剩了兄弟三人,萧君彦没了在人前帝王的威严,面上神色轻松了许多,招手道:“二位贤弟,快来品品这新上供的春茶,你们一定喜欢。”
萧君寒冷着脸,乍眼看去,反倒他更有帝王的态势,十分不客气地开口问道:“王上,不知到底是何事召见臣弟。”
“你怎么总是这么严肃,朕不过是想你们了,就召你们进宫一同喝喝茶,叙叙旧。”
“……王上,我去见母妃前一日,就已经进宫跟王上叙过旧了,还喝酒喝了一晚上。”
说起了这个事情,萧君彦似乎还有些不满地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个事!我说你这酒量怎么回事?是不是之前在边境的时候,就成日净喝酒锻炼酒量去了?喝成那样都不醉,第二天还如期出发……朕可是头疼得差点上不了朝,差点被母妃活剥了皮。”
萧君寒不想反驳,这种荒唐事,他们这位王兄从前就不知干过多少,只是他性子从小虽然顽劣爱玩了些,可真的接任国家重任后,却还是有自己的一套治理办法,把朝野国家上下,都治理得井井头条,两相矛盾之下还能做到如此权衡,实在是让人费解。
所以即便他做再多不合自身身份大体的荒唐事,只要不会耽误到社稷江山的事,太王后都不会多加理会。
“二哥酒量从小便是好,大哥您竟还敢跟他喝。”萧君谦无奈地笑着摇头,感觉他更像是兄长一般,看着两个不成器的弟弟。
萧君彦小声嘀咕道:“我觉着都这么些年了,自己好歹酒量会赢过他一点……”
他们都身为王室中人,这样像是寻常人家兄弟的相处模式要是叫外人看去,肯定会觉得怪异非常。一般的王室兄弟,都会为了帝位争个你死我活,就算有人登上帝位,其余的兄弟也还是会心怀不轨,时时想着怎么把坐上龙座的那个人给拉下马。
可生在王室萧家的这几个兄弟却很是奇特,都没有什么野心,几人从小关系又好,谁也不想做王上,就连萧君彦自己也是如此,如果不是长子嫡孙,排位压了下来,他是真不想做这个王上。
日日要早起听那些七老八十的老臣子说这里水灾那里闹饥荒,边境的满民又怎么怎么来骚扰,天天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决断,烦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下了朝后,还得赶回御事殿处理批文,一摞摞堆得跟山一样高,前一会儿刚见着那摞批文剩了一半,转头魏公又端了一堆进来堆放,批文还得及时处理,不得堆积。
每天要是能在日落西山的时候忙完批文,能赶去跟心爱的王后一起用膳就已经要烧高香了,那些老臣子还老是游说他说娶多几个嫔妃,给王室开枝散叶。可他连王后一个人都没时间陪了,还娶嫔妃?
所以他老早便说了,此生挚爱只王后一人,再不另纳妃子,好在自己跟王后的身体都十分健康,三年就抱了俩,这还是在自己百忙之下才结的果,要是空余的时间再多些,怕是王后身子真是要吃不消,一年生俩都不是问题。
可这也只是说个笑罢了,他哪里舍得这样让自己的王后遭罪,说难听庸俗点,这是他的王后,又不是母猪。
“王上!”萧君寒皱眉道,“到底召见臣弟们有何事,我还得去校场督促新兵训练呢。”
“你都已经是镇国大将军了,还去看什么新兵训练啊?”萧君彦用下巴示意他们坐下,“先坐下,我肯定是有事问你们呀。”
没法,萧君谦跟萧君寒只能乖乖坐下,虽然心里也多少猜到王上叫他们来,是因为何事。就见萧君彦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兮兮地道:“听说,你们带了个妖女回来?”
萧君寒原本冰寒的脸色又沉下一分,不做声。萧君谦眸子暗了暗,答道:“王上,您都听说了多少?”
“是知道一些。前两天,袁首府上奏,说你把那妖女救下了,正带回君都。”
这种事情都已经闹到君都了,谁不知道?所以肯定是瞒不过萧君彦的,袁首府上报也是应当的,毕竟一介王爷出面在他那儿把人给救下带走,这种事情就算他不报,也迟早会传到王上的耳朵里。
“是,但那位姑娘不是妖女,袁首府应当也有说明才是。”
王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道:“你是幽师,你说不是那便不是了吧。”
他这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让人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萧君寒定定看着他,说道:“王上,你找我们来,可不是只为了确认此事吧?况且,你安插了那么多眼线在我们四周,想要知道什么还难吗?还需要跟我们亲口确认?”
萧君彦眼里闪过一丝锋芒,正经了神色,叹道:“你当我想吗?还不是母妃的意思,即便我千保证万说服,她就是不信你们没有谋反的心,说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自个儿在那上演深宫斗争的戏码演得乐呵着呢。我也不好明面上违逆她,就装装样子吧,你们看啊,许多事情我不也没管你们嘛。”
萧君寒冷哼一声,不屑道:“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干什么真正谋反的事!没管?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安插的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跟你汇报吗?!就连闵郡主前些天往我府上送了些糕点,你都要把我召进宫喝酒探话,还当我真信你是为了兄弟叙旧?”
“琦儿给二哥送了糕点?”萧君谦十分意外地看着他,“琦儿做的?她可是从来不沾那些女儿家会做的事情啊,为什么?”
“谁知道,兴许是想讨好我,想让我破例让她进军中谋个位置吧。”
“……那,味道如何?”
萧君寒斜睨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可曾尝过?”
“不曾。”
“就她那手艺,也不知道是想要贿赂我还是想要毒害我。”
萧君彦看他们你一言我一眼,谈论闵湘琦的厨艺,谈论得像是国家大事一般,终于看不下去了,低声斥道:“你们两个真是愚钝!难怪到了这年纪还没成家,女孩子家的心思都不懂!”
萧君寒皱眉,有些不耐道:“别扯这些了!王上,有话就直说吧。”
萧君彦从小就被萧君寒这个弟弟吃得死死的,他成天木着张脸,正经八百的,又一根筋,基本上他稍大点声,自己就不敢再胡闹了。
“咳咳。”萧君彦给自己杯里添了茶,“我不过是想提醒四弟,那位姑娘的事情最好快些解决,你扬言说要带她去找你师傅,就抓紧点时间。毕竟这个灵幽附身的事情可大可小,南苑城那边都已经传开了,你又是这样一个身份,拖得久了,难免出现变数。你也知道,母妃那边,眼睛一直盯着你们几个,可别被抓着什么把柄了。”
萧君谦跟萧君寒两人对看了一眼,没有做声,萧君彦抿了口茶,眼睛变得锐利了几分,继续说道:“特别是……母妃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君谦。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想抓住你的把柄,给你定个能置你于死地的罪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