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然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心思,见他不说话,一直看着自己,眼神过分专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说到了自己不适合再呆在府上的事,容真然心里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本来,她也没打算一直赖着他的。
“萧君谦,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萧君谦身子靠近了些,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溢出蜜糖一般,问道:“什么事?”
“你能……教我认字吗?”
萧君谦愣了愣,没想到她是在说这个,又问道:“你为何突然想学字?”
“其实吧,我在我们那个世界本来就是写话本当兴趣的,可人才太多,我写的东西又不够新意,然后……咳咳!反正呢,在这里,我也没什么会的技能,靠写话本养活自己应该还可以吧?我之前就是让李震虎帮我代笔,卖了话本子,因为我不认字,才会引人怀疑惹出那些事的。”
萧君谦也有听说那事一二,看她神情认真,说道:“你要学,我自然愿意教你。只是……”
他想问的是: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可这句话如鲠在喉,他怎么都说不出来。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便自私地不想让她走,想让她一直呆在自己身边。
“只是什么?”容真然眼睛睁得老大看着他,“难道,很难学吗?你们的文字。”
容真然回想起一开始看见他们的那些文字,也不禁觉得头大,可再难的东西总也要学的,总不能难就一直拖延吧。
“就算难,我也要咬牙学啊,不然我以后怎么养活我自己,我又什么都不会……”
萧君谦沉吟一声,迟疑问道:“……你不打算回去了?”
容真然沉默一瞬,垂下眼睑,似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此时的情绪,答道:“我现在不是也不能去找你师傅嘛,再说……这个事情本来希望就不大,太王后这突然召我进宫,打断了我们的计划,我觉着……可能这就是命数吧,就连天都在告诉我,别去了,没有希望的,别徒增自己的绝望了,还不如就此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是啊,她之前那样挣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前去,又因为太王后……也许,真的是上天的旨意,让她不要再抱有希望,最后只能绝望收场。
容真然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哭笑,道:“不然还能怎么想呢?什么事情都要想开点才是,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先着眼好当下,要是我真能回去,不管拖多久,我还是能回去的不是?”
“可是……”
“世间万事没有两全的,你一定是在想,万一呢?万一错过了现在这个最好的时机,以后后悔了现在的决定可怎么办?可人生就是这样的,你当下做了决定,就要勇敢承担起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不要后悔,去相信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人生才不会过得那么苦。”
萧君谦听了她这一番自我开导的话,久久没有说话,容真然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豁然,眼里没有一丝犹豫,她似乎在这几天里就已经想好了,也接受了自己这等遭遇,并打算展开新方向,重新开始。
她说过自己已经二十六了,是该成熟,可多少人能想事情想得她如此豁达?她过往,到底都经历过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心境?
萧君谦在容真然身上学到很多,她不仅仅只是纯真善良的一个人,她这人身上还藏有许多大智慧,让人不禁心生一些敬意。
“我会书信一封,让人快马送给师傅,把你的情况说明清楚,若是真有让你能回去的机会,就绝不能再拖延,即便太王后那里会生疑,我也要带你去找师傅。”
容真然看着他坚定的神色,微微笑道:“好,谢谢你,萧君谦。”
她其实也想过,为什么崇坤不能下山来帮她,但萧君谦这样照顾自己的态度看来,要是能那样的话,他早就去请人来了,他师傅是得道大师,应该是有不能下山的理由,或是脾气很古怪的那种人,不怎么愿意管旁人的死活,就连亲徒弟都劝不动的那种。
命数如果已经是这样定下,就该想些好的,不然只会把日子过得更难,更苦。
萧君谦听了容真然的话后,与她说了会儿话,便出门去了。
他派人去打探消息的告知他,其中一位官员午后喜欢定时去一间茶馆听书,一位官员则鲜少出门,一下朝后便回府了。
所以,萧君谦打算先去茶馆看看,若不是那人,明日一早再去等官员们下朝,碰碰另一位。
走进茶馆里,店家掌柜见着是他,马上上前招呼,君都里的人没人不认识这位四王爷,桂妃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除了那些朝中势力点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十分喜欢他,因为他平时就总是一幅平易近人的样子,一点王爷架子都没有,还经常到处奔走,为大家解决灵幽的麻烦。
“四王爷,真是稀客!您今日怎会有这空闲,是头一回来吧?”
“路过,便进来看看。”
他寻了个楼上雅座,这处最便于看到茶馆的所有人,环视一圈,果然一下就看见自己要找的人就坐在斜对面。
那人留了一撇羊胡子,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几乎要眯成一条缝,似乎听得十分入神有趣,看面相,倒不像是什么平善之辈。
萧君谦也调查过这人的背景,是前首相那一派的人。
他自袖中拿出玉佩,给戴上,专注地盯着那人小半会儿,才走了过去,那人听楼下的说书听得认真,萧君谦经过时,衣袖一翻,带到了那人面前的茶杯,茶水翻到,泼了那人一身。
那人听得有滋有味,忽然被泼了一身茶,顿时暴跳如雷地站了起来,吼道:“谁这么不长眼?!”
谁知他定眼看去,泼了自己一身的,竟是四王爷萧君谦。
可以往跟着首相那一派的人,现在自然是跟着太王后的,太王后待萧君谦的如何,他们这些臣子哪有不知道的,见着是他,心里更是冒火,态度也十分不客气。
“原来是四王爷。”那人横眉竖了起来,“王爷还真是不小心呐。”
“啊,抱歉,刚看见一位朋友,急着想去打声招呼,没想到这么不小心,实在抱歉。”
“朋友?没想到四王爷在君都里还有朋友呢,请问是哪位?可带下官引见一下?”
四王爷萧君谦一直被太王后视作眼中钉,在君都里,凡是有些门面的人都不敢与他交好,听他这么一说,那人倒有了几分好奇。
萧君谦倒像是完全不在意他这种没有半点敬重的态度,挑了挑眉,反问道:“哦?原来是朝中大人?本王不涉及朝野那些事,不知你是……?”
那是你压根没资格也没机会涉及。
那人心中这样鄙夷道,还是拱手随意行了个礼,道:“下官是刑司侍院,宁新成。”
萧君谦自然知道他的官阶,当时看到这人是侍院的时候,还心想,他不过进朝几年,就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如果要不是能力过人,那就是十分懂得攀关系,这背后的靠山应该也很是强硬。
刑司侍院,可以说是在刑司那处能说得上话的中层官员,就他此时的年纪来看,太过年轻就得到这个位置,其中缘由还真是有些古怪。
萧君谦也无意再跟这些官员多牵扯,他知道这些人也看不起自己,袖子一挥,垂直放下,故意露出刚才有意掩藏的玉佩,说道:“原来是侍院宁大人,方才既是本王失误,坏了大人兴致,这茶,便算在本王账上吧。”
宁新成被他刻意的动作吸引了视线,顺势看去,就看见了他腰间的玉佩,一时愣了愣,没回答,皱紧眉头看了好一阵,脸色有些不对。
萧君谦一直在注意他的神色,看到他此时脸上的异色,故意出声道:“宁大人?”
宁新成不禁后退了一步,有些慌张,却还是装作镇定地道:“……四王爷言重了,您本就是不小心,无意之举,何须如此歉意。衣衫湿了便湿了,只是被茶水浸湿,回去换洗了便是。”
萧君谦看他这般态度可疑,眼里闪烁了下,微笑道:“那,本王就先走一步了。”
“四王爷!”萧君谦抬脚刚走两步,宁新成就在身后喊住了他,“下官可否问一事?”
这些人从来对他的态度都是十分轻蔑,何时会这样礼貌过?萧君谦心里对这人的怀疑更加大了,却还是面色如常地转过身来,道:“不知宁大人还有何事?”
“敢问,您腰间的那玉佩……可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看着,倒是十分雅致。”
萧君谦眸中微动,这玉佩任谁看了都不会以为是名家师傅打造的,玉佩打磨粗糙,还有许多小缺口,他竟然还说看着雅致,这般奇怪的态度……萧君谦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认定,他就是那个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