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第一段“口”贯得很顺利。
史爷一接:“到了宁夏。”
烧饼借机吸气,直接继续贯第二段“口”。
“银川市,过中宁走甘肃、兰州、西宁、凉州、永昌、临泽、酒泉、玉门、猩猩峡、新疆哈密、巴里、昆木、乌鲁木齐、达坂城、库尔勒市、马奇、库车、温宿、泽普、昆仑山。”
就在这时。
史爷抬眼看着烧饼,好奇的问道:“哟,昆仑山呐,上面有仙女洗澡没?”
烧饼已经得空深吸口气,准备接茬贯第三段,听闻直接一脸懵逼。
仙女洗澡?
说地理图,还有仙女洗澡的事儿?
人发愣时,是真的会忘记呼吸的。
转眼,烧饼差点没被自己憋的那口气给憋死。
不说台上,连台下的老观众同样愣神。
什么词儿,今天又要花活儿啦?
后台的唐云风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史爷在干什么。
一想明白,他的心便开始纠了起来。
不是为冷场不冷场纠心,史爷在台上要是让场子冷下来,那他就不是史爷了,而是“史”。
他是为烧饼纠心。
烧饼入门这久,基本功是有的。
只是打从年后上台,他便是一个人开场使小活。
像今天同搭档上台演出的,这还是头一回。
而史爷更狠,头一回上台,便开始上手段了。
演员在台上的表演心态,往往也就在这头一回上。
头开得好,那比后面锻炼多少回都更难得,更受用。
如果没有特定的动作、表情去烘托,那一两秒的冷场也是要不得的。
史爷可是老演员,他见烧饼没反应,再往台下一扫,心中有数了。
只见他表情一变,两眼开始冒光,满脸兴奋的继续追问道:“昆仑山呐,瑶池仙女洗澡,那脸蛋,那身段,啧啧啧!”
边说边比划,还不断地咽着口水,活脱脱一副色狼相。
“噫”
最先活过来的是台下观众,马上有人起哄,有人笑。
场子转眼又热闹了,这就是控场的能耐。
然而,这不是重点。
时间很短,又好似很长。
在史爷手上又比划了两遍身材曲线后,烧饼终于缓过了劲儿来。
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只见他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大声抗议道:“师叔啊,我还未成年呐,您怎么可以问我这么无耻的事情?”
台上史爷、后台唐云风和张纹顺,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能接就好。
接得好不好都没关系,就怕嘴里塞袜子,脑子里装浆糊,半晌一句字儿没有。
台上的史爷毫无罪恶感的疑惑道:“这怎么就无耻了?”
烧饼脱口而出道:“不无耻吗,男女那点嘿嘿嘿的事儿,您跟我一个小孩子说,我这年纪哪里懂?”
史爷悠悠的捧道:“都嘿嘿嘿了,你这还叫不懂呐?您可真客气!”
烧饼顿时醒过神来,赶紧捂嘴,嘀咕道:“妈呀,暴露了!”
这现挂,可比贯口招乐。
两人几句话一搭,台下的观众顿时哄堂大笑,乐得不行。
尤其是烧饼还占了年龄小的便宜,一副笨小孩的模样,真有几分可爱。
而且男女之间这点事儿,很容易让观众感兴趣的。
这是人的本性。
男观众喜欢听,其实多半的姑娘也喜欢听,只是人家得装成不喜欢听而已。
边乐,还得边红着脸,骂上一句:“讨厌,不要脸!”
唐云风在后台,看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欣慰。
连旁边的张纹顺老爷子也点头道:“这孩子也是块料!”
现挂过后,史爷又捧着烧饼继续往下顺贯口。
只是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之后,你就甭指望没第二次。
史爷好似化身成了一位绝世剑客,专挑烧饼不注意的地方出招。
几次三番下来,烧饼都快要被他折腾疯了。
他以隔壁的小翠发誓,这绝对是自己有史以来,说过的最难的一次地理图。
这家伙脑子也不笨,终于开始在心里给自己绷着一根弦,随时准备接招。
史爷自然不会让他失望,神奇的捧词儿刷得飞起。
烧饼有时能直接接住,有时得史爷给点引导才能接住。
忙来忙去,额头都见汗了。
他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史师叔不是好人!
唉,可怜的烧饼。
倘若他要是知道,自己被师父当成人头,批发给了史师叔,那师父还是好人么?
哦,还有他亲爱的大师兄,貌似也跑不脱干系。
完了。
这样算下来,那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了好人。
所以,为了使烧饼同学的世界观不至于崩塌,唐云风是到了烧饼成年后,才不小心让他知道这码子事的。
终于,在一片掌声中,烧饼和史爷鞠躬下台。
开场任务完成,甚至还多了不少小包袱在里面。
而在下场口的孙悦,看完史爷在台上的手段后,扭头又看了几眼蹲在旁边的小岳。
旋即,他的眼神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只考较能耐,孙悦可不在史爷之下。
只是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所以在台上走得路子,也就是所谓的风格,会大不一样。
但是相声演员最厉害的本事是什么?
说学逗唱?
也对,也不对。
简单就一个字:学。
就是模仿,就是改变。
什么东西好,便学什么东西。
甚至可以说,相声门绝大部分的东西,其实都是从其他行当扒来的。
评书,我学。
大鼓,我学。
戏曲,我学。
口技,我学。
反正观众乐意看得东西,就没有相声门不学的,这也是为什么相声门一直不招其他行当待见根本原因。
简单说两件事情,便能体味其中一二了。
以前摆知时,没钱摆桌,那便一切皆休。
可但凡能摆得起桌的,哪怕就是只有几碗面钱,仪式上必然有评书门、戏法门、单弦门的艺人在场。
人家不但得来吃饭吃面,临了还得当你一个“师”字。
为什么?
相声门起源的能耐,基本就是打这些行当里凑起来的。
另一个,说得就是相声门一直引以为豪的,江湖四海一门亲,团结。
其实说白了,就是寻求庇护,报团取暖。
我学你的活儿怎么啦?
不学,我得饿死。
学了,大不了就是被揍一顿呗。
被揍得多了,那自然得想招呀?
都是苦哈哈的穷哥们,干脆先打好商量吧。
倘若某一时,某一刻,我被人揍了,你不许袖手旁观,你得帮忙撑场面。
下回轮到你被人揍,我也帮你撑场面。
于是乎,相声门便成了天下一门亲。
你再敢揍我,我可喊人啦!
娘希匹,揍一个,引出来一大群来,这还怎么玩儿?
人家即使再生气,也得先掂量掂量吧?
一个单挑一群,揍得过就下手,打死你个龟孙!
揍不过,那就再考虑一下,自己扛不扛揍?
上下一瞧,嗯,不错,自己这身板子估计扛得住。
那还有啥讲的,一对老拳直接往抡,嘴里依然喊道:“打死你个龟孙。”
过完瘾,解了气之后,自然就轮到自己被一群人揍成龟孙喽。
不然,还能怎样?
谁让人家人多势众,自己这一门又没人家团结呢?
所以说,相声门真正的腌臜事爆发,其实就是从“打人是犯法的”那会儿才开始的。
闲言少述,书归正传。
孙悦大受启发之后,小岳也在台上迎来了自己的傻愣和跳脚。
不对,他跳不起来。
只是傻愣。
这让后台的唐云风看得大呼过瘾。
好,对,就得这么整!
艺人要想成角儿,每一步都只能靠打磨,没有任何捷径!
一入江湖无归路,薄命郎中浴。
熬住了,悟到了,成势了,那你就是下一位角儿,大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