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老桑哗哗的抚响,阳光穿过枝叶的间隙,落在破旧方桌前的青年上,站在一旁的老两口,目光之中,紧紧盯着破旧的年画背面,写下的红红大字。
耿老汉那句自然是好字说完,陡然跟妻子愣了一下,两人转过脸,看向舒展双臂,吁出一口粗气的耿青。
“大柱,你啥时候会写字的?”
“写字很难吗?”
耿青将写好的那张揉成一团丢到桌角,重新铺开一张,笔尖沾了沾朱砂,下笔如有神的落去纸面,歪歪斜斜的重新写出一个拆字,“看别人写,怎么握笔,只要不笨,想着勾勒的笔画,慢慢就会了嘛。”
“呵呵呵会就好,会就好。”
那边耿老汉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大概觉得儿子常跟衙门里的人走得近,耳听目染下,该是会一些的,今早听说还去见县尊、县尉,一道去找那什么铁矿,可把他吓得不轻,生怕耿青说错话、做错了事,惹得两位县里的大官儿不高兴。
一旁的王金秋抿嘴打了下憨笑的丈夫,擦了擦手将他放去凳上坐着,便去灶头烧火煮饭,将小狐狸从灶口赶开,后者蹿到院里,耳朵抖了抖,隐约有车辕的吱嘎声由远而近,冲到院门朝外嘤嘤的叫了两声。
耿老汉偏了偏脑袋,皱起眉头:“谁来了?”
那边,桌前的耿青写下最后一笔,笑着将毛笔放去碗口。
“一只老王八。”
“驴车就停外面,快点,慢吞吞的,没吃饭啊!”
果然,大春从篱笆外面小跑了进来,手里提着的药材、绸布,粗声粗气的招呼两人朝这边过来。
刘家管事泛起怒意,又忍了下去,脸上堆起笑容连连点头,摊手请了一下旁边的里正,快步跟上去,走进院里,正好看到檐下坐着的耿老汉,先一步将大春手里的礼品拿过来,笑吟吟的呈过去,被出来的妇人一把打开。
“谁要你家的东西,我都嫌脏!”
“娘,让他放下吧。”耿青擦了擦手上的朱砂,继续拿起笔写去第三幅,刘家管事也没恼,将东西放去檐下,朝里正对视一眼,便走去那边桌前的身影,有着礼数,拱手拜见。
桌上,笔尖一笔一画写完,耿青搁下毛笔,抬头笑着迎了上去,衬着老管事双手将他扶起。
“用不着大礼,年龄算起来,我可是晚辈,怎能让你这般施礼呢。”
说归说,搀扶的手却是没挨上去,那刘家管事尴尬的将礼数做完才直起身,“无妨,小兄弟如今名声在外,我一个刘家老仆,哪里算得什么辈分,呵呵”
王里正也跟赔笑附和,他可是看到这个面容微笑的青年,心里就感到不安,总感觉那笑里藏着割肉的刀子,上次那事,想起就觉得肉疼。
“老刘说的对,你当得起一礼。”
“呵呵”
耿青不说话,只是轻笑两声,两人也不好说话,陪着笑下去,不久,耿青让大春去屋里抬了两张凳子出来。
“不用那么多礼,先坐下说话吧,不过家里穷,没茶水招待。”
“无妨无妨,我们也不渴。”
两人客气的摆了摆手,见耿青不坐,他们也只得站着,看到桌上写出的一个字,刘家管事也是见过书籍的,这字确实入不得眼,可眼下没个开头怎成,竖起拇指赞赏了一声:“好字啊。”
“睁眼说瞎话。”耿青直接将话给点破,一点脸面都不给对方不留,令得那那管事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后面的话,不过,耿青说完坐下来,伸手一摊,笑吟吟的请了两人一起落座。
“刘管事,你今日过来要做什么,大可不用拐弯抹角。”
“今日过来,在下是替我主家想与你求和。”
刘家管事被这青年几句话,随意变化的语气、神态,弄的有些脚乱,完全猜不透对方,只得硬着头皮说起来意。
“小兄弟实在厉害,外面盛传乃卧龙再世,之前发生了一些误会,以至于大家闹了矛盾,念在同是牛家集之人,主家不想再斗下去,不如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两边都能相安无事,这多好。”
呵呵
那边,耿青只是笑,余光之中,耿老汉捏着拳头压在膝上,盯着那管事后背咬牙切齿,轻笑声里,刘家管事见他笑起来,和王里正也跟着笑了笑,嘴角勾起弧度,还没笑出声,视野那头,耿青的笑容渐冷。
就在对方说出:“小兄弟,大家坐下来,说说笑笑和睦一些,多”
后面的话语还未说完,陡然一声:“多你母亲”
耿青一把抓住身下的矮凳,暴喝之中,猛地挥了过去,嘭的一下砸在刘家管事头上,直接将他从凳上打翻去地上。
顷刻间,鲜血都流了出来,旁边的里正吓得唰一下站起来,下意识的去拦,被大春抱了起来往后拖去。
“说得好像是耿家村欺负了你们一样,强买良田也变得理所应当,我爹到现在都还不能走路,相安无事?说的容易,一个老人家往后不能行走,你们拿什么来相安无事?言辞凿凿却一点诚信都无,现在知道心里没底了?!知道过来求和了,一过来就高高在上,像是我等村人做错了事一般,就你这样的也配做管事?我替你主家教训你,该还是不该?”
小院一片安静。
耿青随手丢了凳子,拍了拍手掌,负去身后,盯着躺在地上呻吟的身影,语气缓和了些许。
“刘管事,这个道理,你懂了吗?”
刚才陡然厉声呵斥,将院里的老两口、大春、还有里正都给吓了一跳,这片刻间,感受到的,对面的衣着补丁,单负一手的青年,比衙门里的县令还要有压迫感。
躺在地上的刘家管事,捂着头上的血迹,生怕再挨上一下,连连点头。
“懂了懂了。”
看着他这副表情,耿青满意的点了点头,过去缓缓蹲下,将他搀扶起来,替那管事拍了拍衣袍上的泥土“你看,早点懂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轻声说着,摆了凳子请他坐下后,耿青也转身过去将矮凳扶正,放到对方面前,岔开双腿,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目光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
“你们来求和,想息事宁人,我其实心里也这样想,两边把态度放端正了,才能议出个结果。”
刘家管事脸色苍白如纸,使劲按着破了脑袋,不敢看面前的青年,垂着视线,缓缓点头:“是,刚才是在下行事草率。”
“知错便好,你送来的礼品,我便收下了,可你看,我爹这双腿,已经无法走动,这是你们造成的,该怎么办?”
“这个我回”
“我看外面那辆驴车不错。”
“啊?”那管事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望去院外,对面的青年笑吟吟的前倾了下身子,嘴角微微张启,黝黑的肤色显得牙齿森白。
“驴车不错,正好予我爹代步,我看就留下吧。往后咱两家的事这就算了解了。”
对面,耿青几乎快贴到对方鼻尖,“不然,咱们继续。”
刘家管事闭上眼睛将脸偏开,身子后仰躲避,差点一屁股坐去地上,一咬牙,“好,外面的驴车送给你爹,权做赔偿。”
一口气说完,难以压抑的情绪里,那管事捂着脑袋起身,灰溜溜的就往外跑,王里正连忙向耿青拱了拱手,便出了院门追上去。
人一走远,王金秋赶忙从檐下出来,追到门口朝跑远了的两人吐去一口口水。耿老汉看着脚边对方的礼品,又看去儿子。
“大柱,这事真的完了?”
呵呵呵。
耿青轻说了句:“自然不会”过去握住毛笔,一边练起字迹,一边唤来大春,“会赶车不?不会拉去坝子里练练手,明日一早过来接我。”
看着笔下成形的拆字。
口中啧啧两声,我这演技真是越来越熟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