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府。
夜半三更,府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敛声屏气,跟在几位夫人身后,脚步匆匆往祠堂赶去。
进门。
身着水绿色衣裙的少女跪在蒲团上,背对众人,背影纤细柔美,露出的一截脖颈修长白皙,如同天鹅之颈。
“大小姐,你怎么做出这么不知羞的事,真是,真是叫我怎么说呀!”
三婶尤氏一甩手帕,挤出个皮哭肉不哭的表情,率先大破寂静,率先上前上上下下打量李静淳,舌尖一碰齿尖,不住地“啧啧啧”。
仿佛面前的侄女已经堕落的不成样子。
其实也差不多。
毕竟古代讲究七岁不同席,讲究男女大防,似李静淳这般十七岁还跟外男私奔的人,如果不是看在她从小没了亲娘教养,恐怕早就沉河了。
三个中年妇人在上位端正坐好。
“静淳。”
继母王氏声音柔软,一唱三叹的叹了口气,充分表示她的无奈后,才蹙眉道:“我虽不是你的生母,但一直以来,你的衣食住行我盯得比如灵、如薇还要精细,如今你这么做,叫我如何跟你的父亲交代啊?”
穿越前。
李静淳就是看不懂眼色,不耐烦应付职场上的门门道道才辞职的,结果辞职当天出车祸穿越,不是魂穿,而是胎穿。
在这个架空古代生活了十七年后。
再次面对这种表面风平浪静,内里针锋相对,关系错综复杂的情况,她竟已经能应付自如,甚至可以预判了。
“母亲。”
“我与戚恒青梅竹马,是真心相爱,私奔是女儿不对,女儿辜负了您的教养。可我只想求母亲成全。”
古代权贵之家主母、嫡女的关系,其实与现代社会豪门继母、继女的关系差不多,毕竟丫鬟、下人一大堆,无论夫人、小姐都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
所谓照顾,不过是吩咐下人多加一筷子菜的事,半两钱都值不得。
婚姻嫁娶才是大事。
因为牵扯到嫁妆,偏偏李静淳亲生母亲给她留下的嫁妆又不少,若是嫁给贵孙公子,王氏给的嫁妆少了,别说李静淳,就是给彩礼的婆家都会嘀嘀咕咕不愿意。
嫁妆给多了,王氏自己又肉疼。
像李静淳这样死心眼看上一个穷秀才,其实正正好好,既随了她的心愿,又能光明正大的克扣下嫁妆。
王氏其实心里满意。
但终得做出一副合格主母的派头来,于是忘左右看了看,拍手叹气道:“你们瞧瞧,这叫我怎么管?若是如灵,如薇,我打也打,骂也骂,实在不行也就是扯三尺白布的事,可换到静淳身上,我,我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等二叔回来再说吧。”
宋氏作为大嫂,又是个爽利性格,说完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困道:“茂儿起得又早又缠人,我再不睡啊,可真熬不住了。”
作为唯一有儿子的妯娌,宋氏无意间凡尔赛了一把,也没注意说完后,空气里似乎安静了一瞬。
王氏正了脸色,说道:“那就等明后的,老爷从宫里回来再说。把静淳送去静心院,没有我的命令,除了送食送水的丫鬟,任何人不得进出。”
说完。
李静淳慢慢从蒲团上起身,默立一边,送走大伯母、母亲、三婶后,乖乖被丫鬟看着提裙往静心院走去。
静心院。
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吃早饭了。
李静淳裹着被子,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旁边是怕热,只抱着枕头的文苓,两个人望向描着兰花的窗纸,天色渐渐将兰花从蒙蒙的黑变成青蓝色。
“小姐,戚公子今天怎么没来应约啊,不会是忘了时间吧?”
“或许吧。”
“那接下来怎么办?”
“等父亲回来,我会把刚才的话再跟他说一遍,王氏为了省嫁妆钱,也会从中帮我推波助澜,等嫁给戚恒之后,再考虑以后吧。”
她相信戚恒。
况且这次约好私奔,本来就没打算成功,只要能将两人的事先斩后奏就行。
李静淳出生时,生母难产而亡,父亲李仲简思念亡妻,七年未曾续弦,虽然中间也有姨娘通房,也去过青楼,招过歌姬,但在这个封建的古代社会,李仲简已经算得上情深义厚了。
父亲的重视,也是王氏这个继母,一直以来在明面上对她过得去的根本原因。
“说了几次,私底下别叫我小姐,我们两个都是穿越过来的,你再多叫几回,我说不定都要忘了我自己不是个古人了。”李静淳裹着被子,轻轻撞了一下文苓。
她是胎穿。
文苓与她同岁,却是在四年前魂穿过来的,而且灵魂实打实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与李静淳一样在现代社会都是个孤儿,一样的无牵无挂。
“当古人有什么不好,当丫鬟又有什么不好?”
文苓反问一句。
随后掰着手指自问自答道:“有人伺候吃,有人伺候喝,想穿什么衣服就让绣娘做。而且当丫鬟可比当大小姐舒服多了,你还得学习琴棋书画,比上学都苦。我呢,什么都不用做,每天玩就好了。”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
李静淳忍不住伸手胡噜文苓的脑袋,教训道:“那是因为我父亲恰好是太后的哥哥,所以才衣食不愁。至于你,要不是我护着,哪能这么舒服的过日子。”
“那小姐就一直护着我吗。”
文苓连人带被子一把抱住她,像奶猫撒娇似的不停拿头拱。
两人笑闹一阵。
文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跟她分享道:“小姐,你还记得我们在现代喝得饮料吗?就是可乐,雪碧,芬达。”
“居然真有古人叫这种名字,就是徐柯乐,雪碧,沈汾妲。哈哈哈哈!”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字。
李静淳在古代的时间太长,听完后,还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也忍俊不禁,陪着她一起笑。
徐柯乐。
雪碧。
沈汾妲。
这具身体的心脏不太好,不宜大喜大怒,她笑了一会儿,正打算收住的时候,忽然心头重重一跳,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