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仰望着天空中那只趴在月亮上的黑龙，越看越觉得和镜子中的自己很像。

打死他都不相信自己的变化会和龙神无关。

龙神亦如过往沉睡的十载岁月，静静地接受着地上所有人的注视，既不动弹，也不说话。

自然，若只是这样简单地瞻仰龙神，没有任何问题。

而要是怀着别样的心思，那就不行。

起初，每日望着天空高挂的龙神，所有人都压力山大，恐惧者有之，贪婪者有之。

人类作为好奇心旺盛的一族，在压力之下，反被激起了探索未知的想法。观测，归纳，演绎，再构，近现代的科学史，即是在蒙昧与黑暗中前行的历史，早就告诉了人类应该做什么。

求稳，求进，进化的本能在驱使行动。

有人架起天文望远镜，想仔细一睹神容——然而镜头缓缓移准，莫大的恐惧忽然自头顶传至双手，难以为继。

人工不行，那就上机械。

月行的轨迹并没有变化，定位不是难事，连控制程序都不用写新的，相机很快便咔嚓一声——不是拍照，而是冒烟了。

之后，人们为黑龙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典礼，希望龙神能原谅人类的冒犯。

祭祀完毕，人们心安了些，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观测实验。

试图用外部辅助观测的各种方式也都陆续宣告失败，似乎只能用肉眼直接看——那就把人送到太空吧。

国际空间站正好还待着两名宇航员，他们表示，虽然看得比在地表清楚，不过由于空间站的高度只有三百多公里，遥望三十多万公里外的月球和在地表差别不大。

一年后，灵能科技已有初步成果，某位天赋异禀、且有部分基础的宇航员接受了绘画大师们的联合教导，满载人类的希望，乘坐“古老秘密号”航天飞机飞往月球。

——事后，宇航员说自己不敢直视龙神，全程没有瞥过一眼窗户外。

就此，“龙神仰望计划”宣告作废，联合会议禁止人类个体接触月球两万公里以内，放弃一切对月球的主动观测，以向龙神为人类的多次无知冒犯而赎罪。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对全世界公告的。

正因为有过这些事迹，很多人觉得，天上的这只黑龙肯定在时刻关注着他们，即使祂看似沉眠。

而且不知为何，龙神对人类异常偏爱，包容人类的过错，赐予了人类一个无限的未来。

尽管阴谋论总有其滋生的土壤，但对龙神的仰慕才是主流。

黎夜也是主流的一部分。

他原本期望能够得到只言片语的神谕，毕竟龙神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笑死，根本没动静。

不敢多腹诽，他长长地叹息一声。

借着月光，低头瞧瞧自己漆黑的爪子。

在黎爸看来，他似乎很快适应了的样子，没有表现得惊慌失措，拥有一颗具备强大承受能力的心脏。

但他不过是对现状没什么实感罢了。

今天一口气灌进脑海中的信息太多，这边又是觉醒异能，那边又是成为领主，这边又是一夜暴富，那边又是获得神器，现在又变成一条龙……加起来足以暴打去年一整年的经历之和。

越想，就觉得越累。

精神力是满溢的状态，精神之弦却绷了太久。

“既然暂时没有线索，就休息一会吧，再不休息会出事的。”他干脆笑了笑，望向天空，摘掉碍事的帽子，把自己沐浴在月光下。

这栋楼的整个楼顶都是他家的，不用担心闲人发现。

老爸的会议一般开不了多久，稍后应该就会上来。

或许眼睛一闭一睁，他就变回人了呢。

趴地，闭眼。

给至今发生的事情划上一个短促的句号。

……

远处。

秋风寒凉，白桦树的落叶堆积在地上，它们摩擦扫地的声音盖过许多声音。

“会长，我是红风，我在九枢市发现了新的’龙须’，正准备前往。”

一位衣着普通的男人坐在路边长椅上，看起来像是举起手机打电话，实则确实是在“打电话”，只不过用的不是普通手机。

“嗯……嗯？你说是九枢市？”通讯水晶那头的人似乎心情有些起伏。

“对的会长，我正在九枢市西北郊区，捕捉指针引导向市中心附近，预计过程将很麻烦。”

“……我来了。”

话音一落，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悄然现身在男人背后，声音将男人惊得握电话的手一抖。

他苦笑道：“会长，您还是这么神出鬼没。不过您为何会亲自来到九枢市？这可实在罕见，是您预见了什么吗？”

“没有。但这里很重要，记住。”

“是。”

“还有，当以后你们在九枢市发现’龙须’时，就像今天一样直接报给我，我来接管全部。”

“是。”

“至于现在，你待在这里，等我消息。”

“是。”

……

红风眼瞧着会长再次无声消失，仿佛清水融入画中。

作为“不期会”的资深成员，老实说，他也是第三次与会长真切地碰面——依旧看不见她的脸。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期会是神秘的。

对于不期会来说，会长也是神秘的。

这个组织的所有成员，都是由会长亲自一个个拉进来的，而大部分成员唯一与会长碰面的机会就这入会的一次。

也因此，不期会的内部结构只有两层，一层是会长，另一层是成员，所有成员之间互相平级，以代号相称，互不知根底。

——最可怕的是，这样散乱的组织结构，居然能在会长的全权领导下井然有序，发动了一起又一起精妙的捕杀，搅动起世界的风云，让各国政府的相关人员平添几道老来的皱纹。

除却某种不可言谈的要素外，这鬼神般的手段同样是令所有人对会长尊敬有加的原因。

红风对会长消失的空处弯腰，礼敬。

有成员间口口相传的、无所不能的会长压阵，看起来这里没他事情了。

他本就是刚和同学开完Party后的回家路上，顺便感知到了捕捉指针的晃动，心里有些残念，任务又不可辜负，挺无奈的。

结果会长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