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快要上课,宁夏才姗姗来迟。
白嫩的脸蛋上盛着樱粉色,甜蜜的气息像是装在蜜罐子的蜂蜜,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抑制。
幸亏今天没有国文课,不然岂不是屠狗现场?
“文阅!宁夏!老师喊你们去搬书!”第二节课要用循环教材,课间老师便叫两人去抱书。
循环教材放在宿舍楼下的地下室里。
这个地下室,李络是不是提过?
那段记忆江团团有些记不清了。
地下室的入口很窄,石阶砌的又高又深,坑坑洼洼,像是久经了岁月的消磨。
好不容易顺着台阶下来了,细弱的灯光顺着小木窗户透了进来。
作为记忆力正常的高中生,江团团表示这个地方有点过分的熟悉。
这特么不就是她做梦梦到女鬼追她的地方吗?
而且那个女鬼还疑似宁夏。
现在宁夏就站在她身边。
她陷入沉思。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一眼望过去,阴暗的走廊在江团团的脑海中仿佛印着“快逃”这两个字。
“把书放在地下也不怕潮吗?”宁夏说道。
“怎么不走了?”宁夏转身问她。
宁夏觉得江团团似乎在愣神,“阅阅,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不,不舒服的不是因为她的身体,而是因为她纠结而旺盛的求生欲被压制了。
这时候手电筒还不算流行,一盏煤油灯,两人提着,艰难地向前走。已经到了这步,再退缩也不行了,江团团硬着头皮艰难跟上。
远处滴答滴答的水声传来。
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夏夏不会突然变成女鬼吧?
到了课本储藏室,课本被放在两个铁书柜的最下层上,两人分头去拿。
等江团团再一次抬头时,对面书架边上早已经没有了宁夏的踪迹。
喔淦!
宁夏的位置离门口很远,要离开必须经过她这里……所以宁夏她人呢?
江团团抱着书火速逃离现场。
她从小见鬼,不怕鬼,不代表她愿意和女鬼一起“玩耍”。
所以……快跑!
也顾不上找宁夏,江团团拔腿就跑。
打开储藏室的大门,屋外是一片漆黑。
煤油灯在宁夏手里。
江团团伸出去的脚瑟缩了一下,黑暗将她吞没,悄声息。
江团团在一团黑雾走着,踏踏的脚步声在一团黑暗中清晰可闻。
“呼……”她听到自己轻微的喘息声。
她继续走,穿过迎面而来的鬼魂,那獠牙滑过的额头,穿行而过。忽略掉后背和脸上的触感,她面不改色。
就这也想吓到她,呵,不是她看不起它,她是瞧不起在吓人的各位!
当她这么多年见得鬼都是吃白饭的吗?
甩甩头,江团团大步向前走,前方的光感越来越强烈,若有若无穿过了一层壁障,阳光直射,江团团眯了眯眼。
再回头,身后的黑雾无影无踪,是一个安静的小巷子,红墙青砖,似乎是秋天,地上还有几片灰黄的落叶,木箱和旧家具凌乱地堆着,将她掩映在后面。
“事情已经办好了吗?”竟然是周先生的声音。
“嗐,这事可不好办,我废了很大的劲……”
“钱你不用担心,这些足够吧?事情不要泄露出去。”
“好说好说嘿嘿嘿。”
那是一种类似于阴沟里的老鼠在窃窃私语地声音,贪婪的让人作呕。
周先生为什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
办到了什么事情?
江团团藏在那堆杂物后面,透过桌椅间的缝隙,看到一个佝偻着的男人。
周先生的脊背依旧挺立着。
两人分别离开了小巷子。
江团团也离开了小巷子,这里似乎离锦城一中不远,可以看到教学楼尖尖的房顶。
她跑回了学校,跑回了307宿舍。
可是宿舍里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
“文姐!你可算回来了!”
江团团一脸懵逼地被那个女孩抱住。
“怎么办!夏夏死了,张丽疯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姐妹儿你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有点大啊?
“夏夏怎么会死了?!”这件事是意料之中却是感情之外。
“文姐你怎么回事,明明是你发现她被埋在宿舍楼旁边的啊……”
没等她说完,江团团推开她,从床板底下的包里翻出一本日记。
即使知道宁夏本就不是活人,但是那么美好的女孩,她的人生刚刚开始,为什么要结束,她拼命的想知道原因。
‘今日余见周先生与夏夏相拥,心中苦痛,如何教师与学生能在一起?可竟不知道如何规劝。’
‘夏夏每日幸福满面,许是余过于古板了,新时代,无论身份,当是婚恋自由。’
‘向母亲问起周先生,周先生原名周文逸,双亲早些年亡故,不愿意依靠家中田产和生意,一直在外教书,德行受人认可。也许可堪夏夏良人。’
能看得出来,在这本会自己写的日记里,文阅和宁夏的关系一直在拉进,文阅对周先生的印象也一直在改观。
‘往日虽不喜张丽,却不知她嫉妒之心如此强烈,若不是余发现及时,夏夏定是要被冤枉了!’
没有提到具体的事情,但是张丽和宁夏发生了冲突。
‘张丽如何知晓夏夏与周先生之事!在公告栏中贴出如此不堪入目的话语,竟有人轻信!’
霸凌开始了,江团团快速翻阅着“文阅”的日记本,张丽在公告栏中贴出宁夏和周先生已经在一起并且发生了关系的宣传单,用了许多不堪入目的词汇来形容他们,宁夏容貌极佳,人又聪明,成绩也好,而女神一下子被打落神坛,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们心中除了唏嘘,便腾升了快感,心里得到了平衡——原来女神也不过是个耽于情爱,不知廉耻的凡人。哪里还顾得上真相,只管嘲笑议论。
同寝室的姜姜保持了沉默,她没有对宁夏有任何的欺辱行为,她只是冷眼旁观,看着宁夏被泼脏水,看着宁夏被人堵在墙角,看着她无力的反抗和哀求的眼神心有不忍,却毫无所为。
还有太多人,像她一样。
文阅始终是相信并尊重着宁夏的,对于学校里,张丽传出去的谣言极力澄清,但是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真相是什么,又有什么人会关心呢?
文阅与宁夏也尝试着求助老师,老师也不过冷眼旁观而已。
而周先生的极力保护,也让事情落入了无法洗净的泥潭。
从日记本里,江团团从那只言片语中深刻地感受到他们的无助。
事情到底闹到了校长那里,周先生被停职查办,好在周先生并不只凭借教书过活。
宁夏也被要求回家冷静。
‘夏夏走之前与余讲,她虽喜周先生,却也知晓两人身份的不合之处,并未与他在一起。噫!如何人们可不了解真相便以讹传讹!’
‘余写信与夏夏几日有余,她只第一日回信与余,余与她渐断开联系,本以为夏夏心中郁郁,未回信与余,今日遇周先生来校复职,才知夏夏两日前失踪,她有何处可去?!’
后面是空白了,根据刚才那个女生——大概可以知道,这个女生就是这个故事中,真正的姜姜,而非姜织枝在幻境中扮演的——大概可以推测这时的文阅已经发现被杀’害后埋在宿舍楼旁边的宁夏,没有心情再去记日记了。
江团团直起身,想要直接走开。
“文姐,你说会不会是夏夏的鬼魂来报复了啊!”
江团团盯着那个面色苍白,惊恐慌张的女孩,歪了歪头。
“你若问心无愧,夏夏如何要来找你呢?”
姜姜的脸色刷一下子变成了白纸一般。
即便在夏夏收到霸凌时保持了沉默,可她心中的那么一丝由嫉妒而生的窃喜与快感至今折磨着她,在回忆到夏夏的好,在每次午夜梦回之际。
江团团没有再管她,她冲出了寝室,跑向了周先生的办公室。
早课时候,办公室通常是没有人的。
这半个多月的学,江团团可没白上。
周先生的座位干净整齐,和他本人一样,透着一股子清爽感。
江团团一眼就认出搭在椅背上的风衣是周先生在巷子里穿的那件。
里面会有什么呢?她摸索着,只有一张照片,来不及细看,江团团把她揣到怀里。
桌面她也翻了一个遍,除了一张写着张泽两个字的纸条和张泽的照片之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
早课已经快要结束了,江团团步履匆匆离开,没有回寝室,她直接走向了宿舍楼的地下室。
地下室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一直走到了尽头。
果然,如她所想,尽头的死角里,没有擦干净的小片血迹安静的待在那里。
江团团听到自己咬着后槽牙的声音,仿佛滚烫的开水浇在了心中,烫的她心中疼痛。
她走回了储藏室。
站在门口,安静地站了许久,她推开门进去。
“文阅你去哪了,怎么不叫我一声,我刚才找你找了半天呢!”宁夏嗔怪地对她说。
你是想找到真相吗?近百年徘徊在这里,会孤单吗?
江团团望着她,这些话在喉咙中跳跃着,像是渔网里挣扎翻滚的游鱼,拼命地想要越过封锁线。
可终究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