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护,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恐怕打不下这座坚城吧?”一名突厥万夫长注视着眼前这座雄城,心中有些发怵,隋朝和突厥边境的长城、城池都比较低矮,但是独孤敏出钱修的这座边城城墙却比京城还高大。
从法理上讲,高大的大同城城墙算是违规了,但杨坚始终认为内地的城池和边城不能一概而论,内地之城只是用来防御土匪流寇,两三丈高的城墙就够了;而边城需要应对强大的外敌,守边将官只需把边城的防御实情、压力等等因素上报,朝廷一般都会批准,这个由独孤敏出钱修建的大同城,没有用到朝廷一钱,哪怕把它修到十丈高,也没人闲着去弹劾什么;况且大隋官制是任满官员如果不得升迁、就平调他处的制度,朝廷也不担心某些人拥坚城自立等事发生;若是某些不懂军事的御史敢拿大隋边城高度、厚度说事,肯定遭到比武将更懂军事的文官、比文官更儒雅的武将一起口诛笔伐。
但是如是一来,一个个慢慢变得高大起来的战略重镇,却令突厥人大生无力之感。
突厥人如今已经折了三万多名士兵,这固然是隋军能征善战、守御有道,但隋军如果不是拥有这座高大的大同城,自身的伤亡肯定倍增。
“打不下也要打,哪怕用尸体堆平大同城,也要将之攻克。”阿史那合真淡淡的说道:“此战,我们必须打胜。”
突厥岌岌可危、即将坍塌的局势,阿史那合真心知肚明,而如今,大湖区又遭受隋军血洗,所以步迦可汗要想将这将倾扶正,必须打赢隋军,只要拥有打赢隋军的威望,就能威震那些蠢蠢欲动的反对势力。
若不然,只能放弃金山以东的广袤大地,退守战乱不休的金山以西的西突厥,真要沦落到那一步,他们将会失去漫长的北方边界线,突厥对隋朝的威胁,也从易攻难守的北方缩小到地形复杂的西北一隅。而腾出手来的隋朝,进可以将北方数量庞大的军队抽来对付他们;守御的话,只需极少兵力就能依仗金山、时罗漫山、沙漠、戈壁等天险,将他们御在隋朝之外。
如此此消彼长之下,西突厥也迟早难保。
“叶护,那我先上。”万夫长拱手请命。
“不!”阿史那合真看了名留着翘胡子的突厥大将一眼,摇了摇头道:“命令回纥部为前军,你为中军。”
“呜呜呜呜”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三万名回纥人组成的前军簇拥着百多余架攻城梯,如潮水一般向大大城杀去。
回纥是铁勒九大部之一,他们生活富饶肥沃的北海(贝加尔湖)、娑陵水一带,实力冠绝铁勒九姓;以斛薛苍为首的四大部落加起来的实力,才勉强超过回纥一部;本来两者互相争夺草场,战争不断,但是随着斛薛苍在瑙木冈惨败,两者的实力已经不再平衡,而强大的回纥迟早变为突厥的心腹大患,所以阿史那合真准备让回纥先去抵消隋军锐气。
事实上,铁勒人虽然能征善战,可他们在突厥地位低下,一般遇到这种伤亡惨重的战争,都是由他们去打头阵。
一万多名回纥军把一百多架攻城梯一字排开,然后将井阑、投石车一一摆好,然后缓缓向大同城进军。
在后面和左右两侧是三万名身着皮甲、手执盾牌长矛的回纥士兵,他们组成声势浩大的阵容,护卫着主攻大军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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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里外的大同城城头上,隋军将士和民夫、工匠列队而立。抬头仰视城楼,聆听主将张须陀进行战前动员。
“诸位将士、勇士,诸位乡邻子弟。自从突厥汗国取代柔然至今,我们的边城几乎每年都被突厥人抄掠骚扰。少的时候来个数百骑、多的时候是四五十万,他们今天杀我大隋乡邻子弟、明天掠夺我大隋兄弟的妻女财货。青黄不接的春夏则是小股游骑的来打草谷、秋日中膘肥马壮则是大举来抢粮食,甚至连冰天雪地的冬天也要来寇边抢点衣服御寒。如今数十万贼寇列阵于城外,若是大同城破,率先惨遭荼毒者,即是我们身后的甘州百姓,而这些人,都是你们的亲朋好友、乡里乡亲……”
张须陀全身铠甲的站在城楼之上,他知道即将展开的大战,绝对会比前几天猛烈,便紧急的进行了战前总动员,放声大吼道:“所以此役,不但是为大隋圣人而战、不但是为大隋尊严重而战、不但是为大同城而战,而且还是为我们每个人而战、为父老乡亲而战。哪怕战到最后一人,也绝不能令大同城沦陷,否则,甘州大地必将变成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在边境、不知胡患,尤其是大隋建朝那几年,大隋内忧外患,而突厥却处于巅峰时刻,随随便便就能拉下几十万大军南下,劫掠得异常张狂,如今变得四分五裂的突厥汗国虽然日益衰弱,可是直到现在还在不断犯边,眼下这一仗,或许是突厥汗国最后的疯狂,可这疯子的疯劲却不是那么容易应付得了的。
如果说忠君爱国等等大道理,这些人未必听得懂,可张须陀提到了与将士们息息相关的人。却使这些世代与突厥斗争的将士、民夫同仇敌忾、热血沸腾了起来,他们高举长矛竭力呐喊:“为大隋圣人而战、为大隋尊严重而战、为我们每个人而战、为父老乡亲而战。”
喊声震动城头,城内将士、民夫跟着呐喊起来。
张须陀已经看到敌军徐徐逼来,厉声吼道:“敌军已至,众士兵各就各位。胆敢违抗军令、动摇军心,立斩!”
“遵命”将士在各级将领带领下纷纷离开,奔向各自位置,准备痛击来犯之敌。
张须陀快步走下城头,边走边对阴世师、刘权、张定和说道:“看这来势汹汹的架势,步迦可汗恐怕是准备跟我们拼命了,但是城墙就这么宽,我们根本用不着把全军士兵都摆到城上作战,先派五千人和五千民夫应战,其余人等留在城内等待作战命令。”
“末将明白。”
“卑职明白。”
阴世师、刘权、张定和抱拳行礼。
“刘刺史!”张须陀向刘权说道:“请你派人到城内各处传一个消息,就说灵州两万援军与启民可汗的十万大军已到大同城东北方向,很快就能帮助我们从外面破敌。”
“卑职遵命!”刘权行了一礼,又问道:“张司马,要不要把史大将军的三万铁骑也说出来?”
史万岁和杨纶的任务是接应深入敌境的杨集,不过他们并不是跟着杨集的屁股追,而是从大同城以南的通道横穿沙漠、戈壁,到了瓜州之后折道向北,然后在金山余脉一个隘口驻军,负责拦截向西、或是向大湖区进军突厥军,只要把步迦可汗派去救援的军队歼灭干净,杨集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若是杨集及时撤军,两军便从西部向步迦可汗的大营发起攻势。
张须陀沉吟半晌,摇头道:“这是我们的一支奇兵,暂时别说出来。”
“遵命。”刘权拱手一礼,转身而去。
“张总管,你比我们更加熟悉城中军民,你带领城中军民准备作战。”张须陀向张定和说道:“这一仗,先由我和阴将军来打。”
“遵命!”张定和亦是接令而去。
……
五千名隋军和五千民夫站在城头上,一起举起弓箭瞄准城外来犯之敌,和沉着冷静的隋军士兵比起来,民夫们虽然已经参与了几天的战斗,具备了一定的作战经验,可是当他们看到城外铺天盖地的突厥大军时,还是感到有些心惊。只不过战火已经席卷到了家门口,所以他们还是责无旁贷、无怨无悔的投入到战斗中来。
民夫负责挽起投石车,城上的大型投石车高约两丈,长长的臂杆后面挂着石兜,一架投石车需要一百人挽动,可以居高临下的把数十斤重的巨石抛到四五百步以外。
张须陀注视着黑压压敌军已经冲上,一架架云梯车两边都站满了高举盾牌、准备攻城突厥士兵,而这些云梯车底部带有轮子,车上配备防盾、绞盘、抓钩、可以升降的副梯等器物,与中原使用的云梯车毫无二致,这也印证了阴世师、张定和当日反驳屈突通之言——在隋军学习突厥人骑射之道的同时,突厥人也要努力学习中原兵法和攻城之道。
当他看到敌军进入三百步距离,便大声下令:“投石车发射。”
“咚咚咚”大同城城头顿时鼓声大作,三十架投石机不约而同的发动,长长的臂杆猛然挥出,将巨石凌空抛了出去,数十块巨石在空中旋转了无数圈,最终砸到了密集的人群之中。
一块石头“砰”的在人群中翻滚,十几人被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紧接着,石块不断落在人群,顿时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片,一片片血雾顿时腾空而起,在朝阳的照射下,格外的妖艳。
“咔嚓”一座云梯车被砸个正着,云梯被砸得支离破碎,云梯车内的士兵纷纷掉了下来,密集的巨石砸向云梯车,突厥人虽然掌控了制造云梯车、井阑等攻城器械的技巧,不过他们并没学到精妙之处,精湛的铰链和榫卯结构他们就学不到家,稍有损坏就无法继续前进,短短百多步之内,就有一半左右的云梯车损毁,无法继续前进,但还是有四十余部云梯车渐渐逼近了城墙。
天空中,一块块巨石呼啸着砸向地面上的敌军,短短时间内,城上的投石车便发动了四轮,将一百多块巨石砸向城外的敌群,造成千多人伤亡,但突厥士兵并没有就此止步,他们很快就冲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
严阵以待的隋军士兵箭如雨发,五千支兵箭密集的射向敌军,守城士兵使用的兵箭与骑兵使用骑箭不同,这种兵箭比骑箭矢长、粗、重,兵箭从高处抛射而下,自重所产生的杀伤力远比骑箭强大。
突厥士兵使用的盾牌有三种,首先是外蒙铁皮,内蒙牛皮的木盾,一般由可汗、酋长的附离使用;其次是坚固结实的蒙皮木盾,这种盾牌是嫡系士兵在用;第三种盾牌则是单纯的木盾,这也是突厥士兵大规模使用的盾牌,这种木盾防御草原上的箭矢倒是可以,遇到大隋的弩箭和沉重的兵箭就不行了,但不少士兵为了安全起见,自己在部落发放的木盾上蒙了好几层牛皮,勉强抵住了兵箭的威力,但还是有不少盾牌被洞穿、击碎,然后再将盾牌后的突厥士兵射死、射伤。
指挥士兵作战的张须陀见到云梯车也开到了投石车的死角之内,连忙命令待命的两千名民夫合力将一根根滚木抬上女墙,滚向城下敌军。
城墙一般都有一个倾斜向内的坡度,弓箭手不但可以看到墙角的敌军,并朝其放箭,而且滚木礌石从上面滚下来也不像垂直城墙那样直接落到城下,因为有这个坡度的关系,滚木礌石能在城墙上面翻翻滚滚,产生出更大的威力,而这样的结果,就是落地之后能够滚得更远,造成伤亡也比垂直城墙高出几倍。
但是随着地下尸体、伤兵的增多,他们变成了防止滚木礌石翻滚的掩体,致使滚木礌石威力大减,云梯车也到了城下。
“朝云梯车浇火油,放火烧。”城上的张须陀见状,不慌不忙的下达了新的命令。
命令下达,一罐罐火油在云梯车上迸裂开来,紧接着,便是火把投下,一架架云梯车先后燃起了熊熊烈火。
但是突厥士兵异常凶悍,他们纷纷用备好的沙子将云梯车上的火势扑灭。
终于有一架云梯车完整的逼近了城墙,数百士兵猛地向后拉起皮绳,一架六七丈高的副梯被拽了起来,云梯上还攀附着数十名士兵。
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第一架云梯如愿的塔上了城头,紧接着又有十多架云梯先后搭上城头,数千名突厥士兵用盾牌挡住箭矢、礌石,如蚁群一般的拼命冲上城头,城上箭如飞蝗,滚木礌石如冰雹一般朝着云梯砸下,一些隋军蹲在地上,把长矛伸进女墙下的箭孔,将云梯顶端的突厥士兵纷纷捅死。已经停止发射巨石的民夫,用又长又粗的树叉叉住云梯两边,大家一声吆喝,奋力猛推,将一架架云梯被推离城墙,梯子上的突厥士见到梯子越来越陡,吓得纷纷往下跳,重量大减的云梯很快就向后翻倒而下,砸得后面的突厥士兵发出一片片凄厉惨叫。
城下的突厥士兵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也开始放箭反击,箭如密雨一般的落向城头,不断有隋军士兵和民夫被射中倒地,伤亡开始出现。
这时,突厥军中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又有一万名突厥军士兵投入战斗中来,他们把一辆辆比城墙还要高的井阑推了出来。
负责发放投石车的民夫迅速退了回去,奋力操纵投石车,朝着井阑发射巨石。
城上的张须陀也及时令旗飞扬,令士兵们把威力大、射程远的床弩推了出去,朝着井阑瞄准,一旦进入射程之内,便朝装人的“小房子”放箭;若是被井阑靠近,突厥士兵就能居高临下的对隋军放箭,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井阑损毁在威胁之前。
就在战争进入白热化之际,几名风尘仆仆的士兵从瓜州方向狂奔而来,向大同城南城墙的正门快速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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