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萧颖被报晓的钟鼓声吵醒,慵懒地张开双眸,这才发现自己还一丝不挂的偎依在她郎君的怀抱里,她一时间还难以适应枕边多出的这一个人,感到一阵惊惶失措,香肩本能地颤动了起来,可当心境平复,忆起昨晚的只影片段,又忍不住嫣然甜笑,这瞬间流露出的羞意媚态,焕发出摄人心魄的神采。
听着悠扬钟鼓、鸟雀脆鸣,萧颖稍稍活动一下身子,想强撑起来拾起落在地上的睡袍,却发觉通体酥软,使不上半分力气,加上身子仍然被她郎君揽得结实,担心惊扰他的睡眠,只好老老实实的将螓首落回枕畔。
伴随着昨天的婚礼,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名符其实的女人、从萧家女变成了杨家妇。可即便她期待这一天已久,但是经验上的缺失还是令她有点不太适应,她只能让自己尽快适应这样的转变。去经营厮守到老、和睦到老的锦瑟良缘,把这些幸福牢牢地抓在手里。
萧颖默默的想了片刻,思绪转到眼前时,不仅感触到了背后传来的惊人热量,也发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郎君上面那只手从自己身子下转上来。
将他的双手一一拿开,身子也向后挪了挪。然后轻轻的翻过身子,与郎君面对着面。
那双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郎君那英俊的面容,忽然间发现,郎君酣然睡相挺耐看的,没有了平时的洒脱不羁,沉入梦乡的平静,让她觉得恬逸和舒怀。
这样平静的表情,她还是首次见过,而且以后也能经常瞧见了。
想到这里,萧颖顿时甜腻透心,满眼爱恋的探出青葱玉指,隔着小小的缝隙细心临摹郎君五官轮廓,似乎想通过近乎幼稚的举动,将郎君此时的模样深深铭刻在心房上。
刚临摹完成,杨集张开双眼,双臂将她紧紧拥了过来,朝着晶莹玉润的垂耳呵气道:“一大早就调皮作怪,看来昨晚保留不少体力嘛。”
热气熏入耳中,萧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抽尽了一般,咬唇啐道:“你还好意思说,疼死人了……”
说到这里,不期然地想起自己昨夜的婉转娇吟、羞人姿态,顿时恨不得埋头钻进被子里去。
杨集定眼看去,只见萧颖艳霞染腮,呈现出明媚绝伦的美态,一头乌黑云发随意散落,有几绺落到圆润香肩,衬托那锁骨鹅颈宛若品质非凡的羊脂洁玉一般。笑着将她的脑袋捧了出来,脸上泛起一抹柔情,低下头在她滚烫的脸颊上细细亲吻。
晨光透过窗纸缝隙倾泻进来,柔情悱恻的画面,如痴如醉的亲昵,令萧颖的心弦也被撩拨而动,心魂飘荡之际,抬起一双粉滑藕臂,反勾住郎君的脖子。
直到秋水秋月在外门催促两人起床敬茶,这才难解难分地分开了。
萧颖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红润和光鲜的美靥,剪水双瞳朦胧似醉,咬着唇瓣道:“郎君,我沐浴了再出去……”
杨集见她抓着被子挡住酥胸,以防止春光外泄,促狭的说道:“咱们一起好了,这样节省时间。”
萧颖垂下眼帘,半响不语。
杨集心知她即便承受了一切,但一时间难以接受过分之事,笑着亲了她的粉腮一口,起身穿上睡袍,先去沐浴室洗漱。
萧颖在两个丫头伺候下,也认真的洗漱了一番。
两人穿戴整齐,便一起去玄武殿。
正殿之内,皇族嫡系悉数到齐,济济一堂。
杨坚身为一家之主,而且还是皇帝,理所当然的坐了主位,左侧是独孤敏、蔡王太妃、滕王太妃、道王太妃,之后的杨广夫妇、久未露面的杨秀夫妇,之后是蔡王妃、滕王妃、道王杨静、杨昭夫妇。右侧则是乐平公主杨丽华、襄国公主和丈夫李长雅、广平公主和丈夫宇文静礼、兰陵公主杨阿五和丈夫萧玚、南阳郡主杨飞絮和丈夫宇文士及……
杨集和萧颖来到堂上,侍女奉上香茗,二人各自接过一杯茶,上前来到杨坚面前下跪敬茶:“请大伯用茶。”
本来应该是一对夫妇各接一杯,但独孤皇后已经不在了,杨坚又没有重新立后,而其他妃嫔又没有出席这个仪式的资格,所以杨坚笑呵呵的浅尝一口,连带独孤皇后那份也喝了。然而他从侍立在旁边的内侍手中接过两个朱漆托盘,分别递过了一对新人。
给杨集的是当作贺礼的奇珍、地契;给萧颖的则是正式的诰命诏书、朝服、玉冠、鱼符和皇族户籍。
一旁的蔡王妃、滕王妃看着露出真面目的朝服、玉冠、鱼符,心中艳羡不已。
女人的诰命一般是看丈夫的爵位,如果没有爵位则是看散官,但也不完全是这样,比如继承父亲爵位男子,因为他的母亲已经得到诰命,所以他虽然世袭了爵位,但本人要是没有官职,或许突出的功绩,妻子甚至连诰命都没有,也就是说,妻子要想获得诰命、诰命高低,一切要看丈夫功绩。
虽然获得诰命的方式有两种,但只有皇族、老资格官员、开国之臣的正妻,朝廷才会按照丈夫的爵位授予诰命,其他人则是按照远低于爵位、甚至没有爵位的散官之职来授予,这也意味着女人的诰命比男人更难获得。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也导致诰命成了每个权贵女眷期盼的册封,谁家夫人得了几品诰命,都要被无聊的女人们关心,一旦有圣旨上门,立刻就有千万双眼睛盯着,若比自己高则嫉妒、若比自己低则暗暗得意;要是哪个权贵夫人没有诰命,不仅权贵圈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甚至连下层百姓也会津津乐道的当谈资来谈。
而大隋王朝的爵位有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品。杨集本身是遂安郡王,杨爽死了以后,他变成了卫王,名义上还是卫王,但是品级上却比杨爽生前的卫王低一阶,这便是卫嗣王,杨智积的蔡王、杨纶的滕王、杨静的道王也是如此。只是杨忠这一脉人丁太少,杨坚也就特例特办,将四个侄子都提成正一品亲王。但是在蔡王妃和滕王妃依旧是从一品的嗣王妃。
然而从服饰上看,萧颖的卫王妃却是比照亲王的正一品,这绝对又是一个特例,不过蔡王妃和滕王妃羡慕也没办法,毕竟人家的丈夫的功绩实在是太耀眼了。
一对新人又向母亲敬茶,独孤敏喝了茶,便将新媳妇扶了起来,虽然熟悉已极,可这个明珠仙露般的女孩正式成了杨家人,感觉又是不同。
她从玉匣里取出一对温润的玉镯,牵过萧颖素白纤秀的小手,给她套在手腕上。镯子如手一般的细润之色,无一丝瑕疵,里面竟有一簇簇仿佛流动的火焰,火焰随着手臂晃动越燃越大、光芒璀璨,与欺霜赛雪皓腕相得益彰、美不胜收。
更令萧颖震惊的是玉镯触及肌肤,左手只有一种温润之感传入体内、右手这一只则是清清凉凉的。她知道分别是寒玉玉髓、暖玉玉髓,一只尤且有市无价,同色的寒温玉更为难得。手上这一对说是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也不为过。但是她也知道这是婆母的见面礼,不能拒绝,连忙行礼道谢。
之后又向另外三名太妃下跪敬茶,至于兄嫂、姐姐和姐夫自然不用下跪。
两人敬了长辈、兄嫂、姐姐和姐夫,这才进入自己的席位,又接受年纪小的同辈、晚辈敬茶,走完了这个流程,萧颖算是正式成了杨家妇。
一族在堂上用罢早膳,杨坚向杨集嘱咐道:“金刚奴,你已成婚,以后就是大人了,我以后会把你当成一个大人看待,不会再把你当孩子娇惯。未来的路你得自己走,千万不要丢了皇族的脸。”
杨集郑重的说道:“大伯放心,我会永葆初心、一如既往的为大伯、为皇族、为大隋五千多万子民保卫边疆,方不负大伯看重以及‘卫王’之爵。”
“好好好!”杨坚满意的点头,又向萧颖说道:“阿颖,我也知道你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阿敏以后也会把这个家交给你,而金刚奴平日要处理国家大事,没多少时间管家。所以你要帮金刚奴管好家事。”
萧颖欠身道:“大伯教诲,侄媳铭记在心。”
“那王府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回宫了。”杨坚满意的点了点头,洒脱的丢下一干人,带着依仗队回宫去了。
其他人也一一告辞,将时间留给这一家三口,但是乐平公主杨丽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个不带脑子、不识趣的长公主以前可没少鄙视独孤敏和杨集,母子俩也不喜欢这个自命清高的公主,此时见她不走,但也不好轰人,只好将闲谈的地方换到中庭花苑。
四人在一个凉亭坐下,杨丽华喝了一口茶,打量了容光焕发、娇艳欲滴的萧颖,神情似乎极为钟意,颔首道:“既然入了杨家门,那就好好的过日子。杨家固然比不得兰陵萧氏那般门庭高贵、显赫荣耀,却也知书达礼、文武传家的书香门第,嫁入杨家,断然不会委屈你。”
独孤敏、杨集心头腻歪之极,虽然你是公主,但这里还有一个长辈,而且这话该是你已经出嫁了的人说么?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杨集的老娘、萧颖的婆婆呢。
萧颖初入杨家门,不知丈夫婆婆和乐平公主的关系,闻言欠身道:“萧颖有幸嫁入皇族,往后定然孝顺长辈、服侍郎君,此生此世,甘之如饴。”
杨丽华放下茶杯,又向萧颖叮嘱道:“你是这个王府的唯一女主人,往后要服侍好郎君、多多生诞、管好王府下人,那便是杨家功臣!”
萧颖弄了个大红脸,若是没有“唯一女主人”,她会表示感谢,但现在有了这句,她要是接话的话,便是对婆婆最大的不尊重,只得紧紧抿着嘴,不敢说一个字。心里却是十分不乐,暗忖道:‘这个长公主素有贤名、清名,真是徒有其名,一点不如兰陵公主会做人,这话应该是你说的么?你能说么?’
独孤敏心中恼火之极,你再怎么瞧不起我,我独孤敏终究是你长辈,在大好日子里,我半句话都没说,哪轮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叽叽歪歪?你说这些含沙射影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你以前瞧不起我们母子,我们母子是懒得与你计较;可你这般为难我儿媳、挑拨我们婆娘关系,却是万万不行。
见到萧颖吓得惶恐不安、泪意盈盈,而儿子又不便什么,独孤敏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拍桌子骂娘的冲动,唉声叹气的说道:“乐平家教森严,女儿娥英知书达礼、为人孝顺,女婿李敏出类拔萃、人中英杰,真是让人羡慕。我就差远了,书没读几本,只会一味宠溺金刚奴。导致他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先是狂妄自大的与伊吾国、处月部作对,接着又目中一切的和突厥作对,之后又去没轻没重的招惹高昌和西突厥,现在又与吐谷浑怼上了……唉,都怪我这个当母亲的不会教子,现在想管也管不了了,现在说了都是泪啊!”
杨集和萧颖听了最后这一句,差点笑死。
独孤敏看了萧颖一眼,温煦慈祥的说道:“阿颖这孩子嫁到王府来,我日后自然当亲生骨内一般爱护。所幸这孩子聪慧贤惠、知书达礼,深诣尊卑之别、长幼之序;往后有她在,金刚奴以后自然不会做出什么逾制的举动,我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杨丽华听了这番话,差点被茶水给呛死……
什么叫“女儿娥英知书达礼、为人孝顺,女婿李敏出类拔萃、人中英杰”?
宇文娥英除了倚仗杨坚对她的宽容而坐享荣华富贵,哪有什么真才实学?所“人中英杰”的李敏,如今更是“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杨集毫不干起眼的手下。至于什么“狂妄自大的与伊吾国、处月部作对……”是骂人还是炫耀儿子呢?
尤其是称赞萧颖“深诣尊卑之别、长幼之序”这句,分明就是讽刺她杨丽华不懂“尊卑之别、长幼之序”。而“逾制”不正是宇文娥英、李敏所干之事么?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明显是公然袒护儿媳妇啊。
而独孤敏说她“书没读几本”更是字字诛心。
独孤敏或许真没读几本书,可她就是能够纵横商场无敌手、就是能够打下一份令人眼红的家业。反观她杨丽华读万卷书,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成就?
早在北周时期,宇文赟要杀她无数次,若非母亲独孤皇后放下岳母身份、国公夫人之尊,一次又一次屈辱的向宇文赟下跪求情、一次又一次屈辱的磕破了头;她杨丽华哪怕有百个脑袋,也不够宇文赟砍。
萧颖心底暖暖的,她自幼丧父,母亲之前在萧府的地位也就是一个小妾而已,哪有什么权力?而兄嫂对她固然很好,可始终没人像婆婆这般毫无道理的维护和偏袒。
讲真的,她之前十分害怕这个凶名在外的婆婆,但是此时,感动得直想哭。
杨丽华黑着脸,不乐意的‘啧’了一声,皱眉道:“阿婶,我好心好意帮您把关。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多谢阿姊关心,不过阿颖是阿娘和大伯、太子、宗正寺共同认可的卫王妃,品貌才学自然没问题。这是我们卫王府的家事,用不着您操心。”
杨集对这个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堂姐也是醉了,她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把才貌双全、名满关中的李敏管教成了个废物,要是让她来把关那才叫倒霉了呢。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杨丽华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坏心眼,而这,也是最最让人崩溃的地方。
对面这样一个没啥坏心肠、无知得可悲的巨婴,杨集本来也不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可是杨丽华偏偏又在贵妇圈中拥有极高的声望、良好的声誉,要是这大傻子在贵妇聚会之时,说什么不利于萧颖的话,那些长舌妇定然千百的放大。
人云亦云之下,萧颖立即陷入流言蜚语缠身的窘境,以后皇族上下怎么看她?她又如何见人?
这时候,你要是再让杨丽华出来辟谣,她不仅不会辟谣,反而会冷峭的说句“公道自在人心”。
至于别人如何,她根本就不管。
正是出于此虑,杨集才说“用不着您操心”这种话,反正他不要脸。
“金刚奴被我教坏了,乐平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信佛的吗?问那么多干嘛?”
独孤敏也不乐意继续叽叽歪歪,况且自己这个当娘的还在这儿呢,哪用得着你这无知的堂姐把关?
“唉,现在……”
杨丽华张口又想说话,就被杨集打断了,“你管好娥英就行了。”
“……”杨丽华被噎了一下,“我就是提醒你们……”
“用不着提醒。”杨集不爱听她讲话了,频频打断。
杨丽华一口气憋嗓子眼里,不禁摇头长叹,她这个堂弟一点都不懂事,都是被婶婶惯坏了,若非如此,文采斐然的金刚奴定然可以写出更多更好的诗词文章,真是浪费了金刚奴的天赋。
杨集怕这个招人烦的堂姐再说什么,便说道:“阿姊,你还是替娥英教管李敏吧。”
“李敏他怎么了?”杨丽华皱眉询问,
“李敏现在好像迷恋胡姬,伊州刺史府就有十几个。”杨集说道。
杨丽华脸都变了:“果真?”
“不假。”杨集点了点头,他这话确实不假,但李敏那十几个胡姬是当相扑手、当挡箭牌用的,但万一李敏有特殊爱好呢?
听杨集这么说,杨丽华坐不住了,也顾不上帮王府“把关”了,起身便告辞而去,宇文娥英是她唯一的孩子,若是李敏胆敢做出什么对不起女儿的事,她非要好生收拾不可。
少了这个招人烦的家伙。
独孤敏、杨集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萧颖看到这里、听到这里,哪还不知丈夫婆婆都与乐平公主不对头?暗自将乐平公主拉入不能深交的危险人物。
“阿颖,乐平这个人其实并没什么坏心眼,就是……”独孤敏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说道:“她就是傻了一点,总爱自以为是、我行我素,还喜欢多管闲事,她被人当刀子使用尤自不知自己错有何处。你以后在她面前说话要小心点,哪怕她说我和金刚奴什么不好之处,你也当没看见、没听见,也别去理会她,只管‘哦哦哦’的就够了。”
“谢谢阿娘提醒。”萧颖点了点头,经过独孤敏这么一说,她也知道乐平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女萧瑀,他们这类人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但凡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地方,只管在大庭广众之下噼里啪啦的一通说教,至于场合对不对、后果严不严重,却是全然不管的。应对这种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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