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会议上，季乐都很沉默，偶尔说几句没什么营养的话附和别人。

他当然不敢说太多，说得越多就越有可能露出马脚。他当然知道，为什么那些亲属会在游戏里找到自己孩子的遗言，因为那就是他故意在里面放的。

蕾西一直想做点什么弥补自己的错误，但无论做什么，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季乐倒是觉得，人已经死了，错误无法弥补，但他们依然可以做些什么。

那些被卷入事件的普通人，还没来得及对家人朋友告别，就死去了。如果是正常情况，死人当然无法留下遗言，但这一次，通过《美妙世界》，这些人可以向自己的亲友传达想要说的话。

蕾西的数据库中保存着每一位牺牲者的数据，让他们在“学校”的副本中“活”起来，和进入游戏的玩家进行直接沟通。

当然，这些靠着数据“存活”的牺牲者们，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是不可以说出任何有关现实中学院事件的细节的，平时也只按照剧本来行动，但如果他们遇到自己的亲友，便可触发隐藏剧情——即他们还没来得及说出的遗言。

这是季乐为那些失去家人的亲属们准备的特别礼物。

虽然并未明示，但游戏中存在无数细节和彩蛋，表明这就是取自学院事件。有心的玩家自然会通过游戏，得到一些永远不会被乌托邦系统播放的信息。

季乐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才不能多说。

“那款游戏的几个副本，似乎都是用真实事件改编的，普通案件组的金队特别关注它，甚至借助它透露出的信息，破获了十几年前的冤案。”克雷格紧皱眉头，他觉得这游戏的背景肯定不一般，而且似乎不受乌托邦系统监管，事情要比想象得更加严峻。

“其实，我之前玩了这个游戏。”桑尼说。“从游戏本身的质量来说，是我玩过的最刺激，临场感最强的游戏。”

季乐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下。

还真是谢谢你的夸奖，抛开同事的关系不谈，你就是我最重要的玩家之一啊。

“也确实，里面每个副本，我都能看到之前发生过的事件的影子。”桑尼回忆着说。“而且每个副本改编得很巧妙，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可能只当它是个恐怖游戏，但类似我们这种人，便可以从里面的各种细节，还原出一个真相。”

“而这个真相不仅仅指的是游戏内要破解的剧情，还揭示了现实中那些不被人所知的案件内幕。”

“设计真的很巧妙，我个人非常喜欢。”桑尼热情地向大家推荐这款游戏。

“我建议大家都去玩一玩，一定会有收获的。”

这么热情的玩家，偏偏是个治安官……季乐觉得有些可惜，以前他最喜欢和玩家一起交流，但现在他注定只能隐藏起来。

不过，就连特殊案件组的人们也开始注意到《美妙世界》了，季乐觉得自己行事还要再小心一点。

不该说的话不要多说一句，不该交的朋友也不要交。

慎言。

独行。

“但身为治安官，我们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作品，向大众暗示那些不能被人所知的事情。”克雷格紧皱眉头。

“之前也就算了，游戏内的剧情和场景足够隐晦，但这次城际电子科技大学死了这么多人，相关知情人这么多，难免会让事件持续发酵。”带着一脸杀气的平头男杜维也附和道。“直接把这个游戏下架，然后把制作人抓来审讯，以咱们几个的能力，应该不会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可真谢谢您，季乐不喜欢平头男，这人能屈能伸，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为了避免被看出端倪，季乐决定之后和这个人绕道走。

“我们查过这个游戏的开发者，但是查不到，它就好像是凭空在平台上冒出来一样。”白天报告道。“而且它似乎也卷入了治安部和菲利普公司的博弈战中，我们不能随便让它下架，因为这样就显得治安部向菲利普公司妥协了一样。”

“情况太复杂，算了，我们部门只管特殊事件的处理，其他部分一概不管，也不该我们操心。”克雷格做了决定。“再观察一阵子吧。”

散会后，桑尼主动靠上来，自来熟地将手搭在了季乐的肩膀上。

“抱歉，我记性不好，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季乐点了点头，想加快脚步离开，但对方热情地找他搭话，他也不好表现得过于冷漠。

“我听说你以前在菲利普公司做游戏来着？”

“嗯，是的，但是我能力不足，被开除了。”季乐露出笑容。“正在发愁找工作的事，你们就向我投出了橄榄枝，真的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你做的什么游戏？说不定我还玩过呢？”

“《梦境》，我之前在这个项目。”

“哇，居然是《梦境》，我也最喜欢这个游戏了。”桑尼一脸喜色。“开服我就进入玩了，无论是场景还是玩法，都很符合我的胃口。尤其是模拟感官系统，居然能在被限制仿真率的情况下，让我感受到了真正的紧张刺激，剧情甚至也让我流泪了。”

“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赞扬，那我谢谢？”

“不过整体感觉，《梦境》还是没有《美妙世界》刺激，对比之下，剧情也显得中规中矩，比较淡薄，无法一遍遍的咀嚼出层次感。”

那我还是得谢谢？毕竟你这夸得也是我。

季乐决定不说话。

“当然，现在的《梦境》就更垃圾了。本来我能在游戏中感受到那种情感被释放的自由感，后续更新的那些垃圾内容，彻底把前期营造的氛围破坏了。”

“我上线时就已经离职了，之后他们怎么更新的，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不过我觉得你能做出《梦境》来，还是很天才的，虽然不如《美妙世界》的开发者。有没有想过，之后重操旧业，继续做游戏？”

季乐摇了摇头，挤出一个苦笑：“应该不行了，菲利普公司已经封杀我了，恐怕没有哪个公司敢聘用我。”

“你自己做呢？独立游戏？”

“就算是独立游戏，开发起来也不容易，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就算真的开发完毕，那些个平台也被菲利普公司把控，他们不会允许我的游戏上架的。”

“真可惜。”桑尼用手肘怼了怼季乐，神秘道：“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悲观，你现在可是在治安部，没准有一天，我们治安部可以让菲利普公司撤回你的封杀令呢？”

桑尼眨了眨眼睛。

“下次约你一起打游戏哦，我听说《美妙世界》可能会出联机模式，一起玩吧。”

……

“哈哈。”季乐干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