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的是,救了沈家大小姐,对宋飞尘来说,是毫无感觉的。
直到官府把杀匪所得的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他手里,宋飞尘才后知后觉:啊?我做了啥?哦救了人杀了匪,杀匪有奖金的啊。
见宋飞尘在那发愣,没有接过银子,负责发放赏银的衙役轻声道:“小哥,我劝你啊,赶紧隐姓埋名换个地吧,不然虎头寨的人回来寻仇可不好了。我知道你武功高强,还要求匿名,但纸包不住火,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总会顺藤摸瓜把你找出来,然后半夜偷袭你。所以啊,拿这当盘缠,快走吧。”
宋飞尘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还要隐姓埋名跑路?那他岂不是双份的跑路,双份的快乐?他说道:“我记下了,差爷,要进来坐坐喝杯茶么?”
衙役看了眼他身后那破旧杂乱的屋子,还有里面幽幽散发出的皮肉血味,镇定自若地摇摇头,说自己还有公事就告辞了。
一旁坐着的江广看到这些银子,眼睛都看直了。天知道他有多久没看到如此多的钱了,从来他的交易都是以铜钱为单位,以银两为单位,江广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凑过来,问道:“飞尘啊,不,宋哥,这么多钱,我们去搓一顿呗?好久没吃过一顿好的了。”
“去去去,你宋哥做的菜没酒楼里做的好吃?还有,擦擦你的口水,都快滴到银子上了。”
然后两人还是去了。
没办法,宋飞尘数了数手指,自己好像也好久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了。
……
虽然是下馆子,但这点钱还不够去高档的酒楼,他俩就随便找了一家中规中矩的江房楼。来这里还是因为与江广名字有些像,想看看能不能撞个运。
“宋哥我错了,还是你做的菜好吃。”
“那是。”
宋飞尘深深看了眼一桌人,继续低头吃菜——没办法,这菜贵着呢,不好吃也得吃完!
结账时,江广还因为店家说好的满减打折没有兑现,与他们吵了一顿。最后硬生生让无良商家向他们低头,兑现了折扣。
出门时候算算,江广才发现是自己太蠢,算错了。
于是江广屁股上多了个大脚印子,一路上没敢拍掉。
回到偏僻安静的铺子,江广讪讪地和宋飞尘打个招呼,想要回去午休。顺带他的一只手已经放在了屁股上,准备拍掉那个带了一路的“小广告”。
宋飞尘突然道:“江广。”
“怎么了,宋哥?”江广回头,疑惑着看他。
“我知道你身份。”
“什么身份?”
“两年前。”
江广吸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
“一开始。”
江广有些疑惑,自己一开始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啊,怎么就会暴露呢?
宋飞尘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哪个白痴会一个人到外地,啥都不会就敢开一个铺子来谋生,一个月卖不出去一件东西,还饿不死地过了一年多。后面才后知后觉开始养鸡想要掩饰一下。”
“或许是我存款多呢……”
宋飞尘冷笑一声:“你刚开始就说过,盘下铺子用了所有的积蓄。而且如果你真有钱,会这么拮据地过日子,想要以账面上的收入来生活?漏洞百出,我都懒得一一列举了,也不知你是谁手下的,隐姓埋名的常识都没有。”
“我也是临时被抓过来……”江广回忆往事,泪流满面。现在他干脆也不挣扎了,直接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拜见世子,两年来多有冒犯!”
“起来吧。”
江广刚站起来,又恢复了那副凄惨的样子,抢话道:“世子,你是不知道,我真只有这么点俸禄,不是我故意拮据,实在是形势所迫。听说军里形势也不好,入不敷出,久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拿攒的钱养了些鸡。”
“幸好,小鸡们都平平安安的长大,不然我可要亏得潜伏不下去了。还有,世子你还说我,我潜伏好歹改个名,你连名都不改,也太张扬了吧。”
“总有重名的,谁会料到一个天天搓皮的臭皮匠能和王爷世子扯上关系呢?况且此地离老爷子的封地这么远,没几个知道我的。”宋飞尘有些好笑,这个老爷子派来的眼线的境遇怎么如此凄凉。
他把杀匪所得的剩下银子,都递给了江广,说道:“你现在迅速到就近的地方,给我拉一队人来,记得都蒙面隐藏行踪。”
“世子想对付谁?”江广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的喜悦藏不住,急忙问道。
“去去去,这话说得,我们又不是土匪。”宋飞尘顿了顿,“今天那衙役是提醒我了,那帮人肯定会卷土重来,且不说那个箱子……总之带点人,玄级高手百人差不多。”
江广瞪大眼睛,差点叫出声:“玄级?百人!我滴乖乖世子,你这是要踏平燕尾城么?这帮子江湖匪盗,入黄级的都没多少吧?”
“你忘了我稳如万年老王八的带兵方法了吗?凡事都要求稳,此事涉及应该不止这么简单,稳点总没错。”
江广嘟囔了两句,抱拳道:“行,世子,我这就收拾上路,给您把百名玄级调过来。不过上头放不放,我可不敢打包票。”
“没事,及时回来赴命就好。”宋飞尘摆摆手,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江广后退了两步,脸上不敢置信的样子。
“还要回来?不是说身份暴露就是隐藏结束的时候吗?!”
“暴露与否……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么,”宋飞尘脸上挂着笑容,“我觉得现在生活挺好,你走了我多孤单。”
明明是大白天,江广却嚎出了月夜野狼的氛围,引得后院母鸡们一阵扑腾。
……
沈梦妍回到了房间,损坏的门已经被修好,狼藉的地面也被打扫好,还点上了香薰,看似复原成了完好的样子。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她轻轻反手关上了门,插门栓的时候手一顿,发现新的与旧的极其相似,只有一些小的瑕疵。
兰云有心了。
沈梦妍笑了下,布满阴霾的心有了几缕阳光。这丫头虽然与她同龄,但很多时候亦姐亦妹。照顾她时候面面俱到,细致无比,有时候却如她妹妹一般向她撒娇。而彩萱,则一直是个小妹妹,怯怯的,像齐庆生一样。呸,这时候想起他干嘛。
她一独处,就会开始胡思乱想,严重时甚至觉得人生无望。但在别人面前,沈梦妍就会是个古灵精怪的嘴甜丫头——父母已经对自己冷淡如客了,再不讨人欢喜点,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小时候她记事得早,所以也就早慧。在沈弘光认为她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已经记下了父亲看她时冷冷的眼神。
滑腻腻得像条蛇。
她伏在紧挨着床摆放的案上,上面放置了一些文宝,毛笔上的毫毛已经长期浸染墨水而变色。
“其实,小庆生也挺可怜的……”沈梦妍趴在那,终是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不由懊悔到了极致。
昨天听到有人讨论,齐家那边好像也挺乐意联姻的,是哪位姐姐的观点呢?但我真的不想和小庆生结婚啊,太荒唐了!沈梦妍觉得自己被一张温暖的网包围了起来,尽皆是善意,却把她勒得皮肉开绽。
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沈梦妍决定,将逃避进行到底,从今往后坚决不提这事,就当不知道。如果逼她她就再跑,腿长她身上呢,谁能拦得住?
跑哪去呢……好像去找宋飞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