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炎被盯得头皮发麻。
眼前这位青年想必就是消灾人总旗了,那锐利的眼神,浑身弥漫的煞气,一看就是久经生死场。
“你就是张炎?”
“正是小人。”
张炎浑身肌肉紧绷,微低着头,小心扮演着一名底层收尸人应有的谦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收尸人也是衙役的一种,只不过是最底层的白役,没有编制,即便掌管整个义庄,地位也就和看守库房的役吏一样。
“过来喝茶。”
总旗大人突然敲了敲桌面,盯着张炎道:“听说自从你接手收尸人之后,就再也无人暴毙而亡了?”
张炎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紧接着,就有两名衙役端了一把椅子过去,放到了总旗对面。
“小人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张炎硬着头皮坐下,谦逊道。
在接过茶盏的一瞬间,他飞速扫了一眼对面的总旗,发现对方的眸子竟有一丝淡淡的金色,轮廓硬朗,鼻梁挺拔,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竟比女子还好看。
“我此次来朱河县有两件事,一件是查浮尸案,另外一件,你很快就会知道,陈小旗将你的事情都对我说过了。”
总旗大人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趣地凝视着张炎。
果然是为了浮尸案!
至于另外一件事,究竟是什么,和自己有关联么?
张炎不由警惕起来,这位总旗官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为何他这套话术是如此的熟悉?
上辈子不是没当过社畜,那些领导、甲方之流,在每次为难自己之前,都会找一个点先夸奖一顿,比如你今天真帅,这个文案写得很不错。
然后,就会提一些扯淡又无理的要求。
“张老大,应该杀过人吧?”
总旗大人亲自给张炎的茶盏续上水,冷不丁问道:“杀人的感觉如何?”
“……!!!”
张炎手一抖,茶盏里的水差点溢了出来。
尼玛……
我啥时候杀过人,也就用枉死簿收了一些阴魂,拿匕首当成飞刀刺中过路老大,可对方是条伥鬼啊!最后还是被霸下给吞了!
如果说真正杀过谁,恐怕就只有霸下,可霸下也并没有死透,如今在枉死簿里过得好好的。
“总旗大人说笑了,我只负责收尸,为亡者找一个归宿,又怎么敢杀人。”张炎狠狠地咽了咽口水,讪笑道。
他此刻是真的感受到消灾人的变态了,看似漫不经心,却一不小心就会上套。
“那今天去杀几个,如何?”总旗大人笑道。
“???”
张炎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总旗大人又在消遣小人了。”
“我和你不熟,又何来的消遣?”
总旗大人拍了拍手,先前的两名消灾人小旗官就进了大堂,直接将张炎搀扶起来。
“送他去刑场。”
“是,大人!”
话音刚落,张炎就被两名小旗官带出了大堂,一左一右,仿佛两位护法金刚。
什么情况?!
一言不合就要押赴刑场?
张炎完全处于懵逼状态,一声“冤枉啊大人”差点破口而出。
那名微胖的消灾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直接就让张炎签字画押。
“签了吧。”
微胖的消灾人淡漠道:“别浪费时间,午时就要到了。”
张炎瞪着眼睛,惊愕到了极点。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个精瘦的消灾人则直接将他的大拇指涂上朱砂,按在了白纸的右下角。
“走吧。”
张炎的后背已被汗水完全浸透,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电影“国产凌凌漆”里去刑场的片段。
“草菅人命?!”
张炎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肯定是陈素衣那个阴险小人,在小册子上记了坏话!
杀人对消灾人来说无疑是家常便饭,哪怕是朝廷命官,也不敢招惹,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小收尸人?
多的是罪名压在自己头上。
仅仅一瞬间,张炎心头便闪过千百念头,甚至已经有了亡命天涯的打算。
镇定!
一定要镇定!
张炎深吸一口气,保持住不卑不亢的姿态,到了这种地步,也没必要再掩饰什么了,还不如光棍一点。
真惹急了,哭丧棒也不是吃素的!
身后的总旗大人,看着张炎挺得笔直的背脊,嘴角浮现出了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这一幕被旁边的县令朱海光看在眼底,顿时吓得冷汗涔涔。
消灾人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
不知不觉,就到了刑场。
眼前是一大片沙地,四周挤满了吃瓜百姓。刑场前方是一座庙宇,门口的大铜鼎里竖了三支儿臂粗的高香。
有九人身穿囚衣,五花大绑,脖子上插着标,跪在铜鼎之前。
烈日之下,就连影子都变得极小。
一名衙役点燃高香,大喝道:“午时三刻已到!”
此时的张炎,也恰好被两名消灾人带了进来,他看着眼前一幕,有些出神。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刑场。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总旗大人就突然闪身,直接站在九名死囚面前,丢下一道“斩”字令箭。
他语气森然,冷喝道:“斩!”
“噗!”
身后一名红差挥刀斩下,瞬间一颗头颅滚落!
“闻香教众,蛊惑百姓,私营毒散,杀无赦!”
总旗大人冷峻无比,视线投向围观的百姓,厉喝道:“如有包庇,或有同党,以同罪处之!”
紧接着,又有几颗头颅斩落。
在刑场上只剩下最后一名死囚的时候,总旗大人突然抬手制止了欲要挥刀的红差,转身来到张炎身前。
“轮到你了。”
总旗大人面无表情,接过红差手中的砍刀,递到张炎面前,低沉道:“你去斩了他。”
张炎站在原地,看着那些血冒三丈的死囚,一时间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
“我……我去斩死囚?”
“你爹生前最恨的,就是这些祸害百姓的邪人,落到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
总旗大人笃定地看着张炎,将砍刀塞进他手中,叹息道:“别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