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清第一次走进明镜的房间。
这个房间原来是客房,装修的像样板间,后来要接明镜回来,就让文叔把客房收拾收拾给明镜住。
是祝湘湘从文叔手里把这个活接过来了,那时候她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个孩子身上,也就由着湘湘去了。
原来这就是湘湘给明镜准备的房间。
跟先前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个字,冷。
她早就该察觉的,两个孩子之间有一道鸿沟,无论如何也跨越不过去,硬逼她们做好姐妹,对谁都不公平。
床头摆着一本泛黄的经书,梳妆台上摆着几个瓶瓶罐罐,是一套牌子还不错的护肤品。
她以为是祝湘湘准备的,心想湘湘最起码在面子工程上不会出错。
落地窗前有一个圆形小台桌,左右各放了一个单人沙发。
明镜沏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在其中一个沙发上坐下,扭头看向林清。
“请坐。”
林清对她这么客气的态度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没表现出来,走到对面坐下。
“把右臂伸出来。”
明镜将一条毛巾折叠起来,垫在林清手腕下。
这才将右手食指中指合并起来缓缓搭在她的右腕脉搏处。
“调整呼吸,放轻松。”明镜缓缓道。
明镜双眼微阖,窗外有风吹进来,白色的纱帘轻轻飞扬。
林清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她。
林清细细回想她回来后发生的一切,她从来没有诉说过自己的委屈,也没有要求家里人为她做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她永远没有情绪,好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调动她的情绪。
究竟是因为她自小学佛无欲无求,还是她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在她心里不值一提?
不论哪个答案,她都难受。
“最近可时常觉得胸闷气短?头晕目眩?”明镜淡淡开口。
林清愣了愣,回道:“是的。”
“伸出舌头让我看看。”
林清张开嘴,伸出舌头。
明镜点点头:“最近天天熬夜,思虑过多导致的脾胃虚弱,我写个方子,你照着吃就好。”
明镜低头写字。
林清看她沉静的低头,一手大气遒劲的行书跃然而上,潇洒至极。
她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孩子,她明明如此优秀。
林清眼眶渐渐湿润,赶紧低头掩饰过去。
明镜写好后交给她,林清拿着离开。
快走出房间的时候,她扭头看了一眼,少女静静的坐在阳光里,扭头看着窗外,阳光的剪影中,少女的侧颜沉静而美丽,像一朵静静的开在时光里的幽昙。
林清转身拿着方子离开,小心的关好门。
这个时间段,祝家所有人都在午休,周妈安排好晚饭,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明镜站在房间门口,她怎么会来保姆房?
明镜看了眼四周:“回房间说。”
周妈跟小盈一间房,明镜走进去的时候,小盈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明镜走进来,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快速穿好拖鞋站好。
“小姐。”
周妈关上门,好奇的问道:“小姐,您不午休,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明镜直奔主题:“母亲最近有什么单独入口的吃食吗?”
周妈心底一喜,小姐主动关心起夫人了。
“夫人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喝一碗银耳燕窝羹,这是夫人多年的习惯,美容养颜。”
“每晚都喝?”
“是的,每晚都喝。”
明镜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落走出了房间。
周妈和小盈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奇。
这天晚上,明镜陪祝奶奶在客厅看电视,林清和祝湘湘也一起陪着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祝奶奶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眼看睡觉时间快到了,还不舍得离开。
明镜搀着祝奶奶亲自回房间:“老年人就要早点睡,明天早上起来,我教您五禽戏,延年益寿,您的腿骨啊会更利索,跑步都没问题。”
祝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林清和祝湘湘并肩往楼上走,上楼梯的时候祝湘湘搀着林清,问道:“妈,明镜中午给您诊脉,可有问题?”
林清瞥了她一眼:“怎么?”
祝湘湘心头一跳,一脸担忧:“我是担心您的身体。”
林清收回目光,淡淡道:“明镜说我是劳累所致的脾胃虚弱,给我开了药,按时吃就好。”
祝湘湘松了口气:“那就好。”
把林清送回房,祝湘湘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九点十五分,下楼进了趟厨房,周妈正将盅里熬好的银耳燕窝羹倒进瓷碗里,见到祝湘湘进来,笑道:“湘湘小姐,您又饿了?”
祝湘湘点点头:“周妈,有吃的吗?”
周妈笑道:“我就知道,晚上的虾饺我特地多包了几个,给您留着呢,等我把这碗羹给夫人送上去,就给小姐您做。”
旁边的灶上熬着中药,整个厨房都是中药的苦味。
周妈说着端着碗就要走,祝湘湘接过那碗羹,说道:“我闲着没事,我给妈妈送上去吧。”
“湘湘小姐真孝顺。”周妈顺嘴夸了一句。
祝湘湘端着碗出来,正看到明镜也从祝奶奶房间出来,祝湘湘笑道:“奶奶睡了吗?”
明镜目光淡淡的从那碗银耳燕窝羹上掠过,落在祝湘湘脸上。
祝湘湘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明镜沉默着转身进了厨房。
祝湘湘眸光微闪,看了眼手里的汤羹,抬步上楼。
“小姐,给夫人熬的药快好了,按您说的,熬了足足两个小时。”
明镜等了两分钟,周妈关火,拿起抹布准备端起药罐。
明镜接过抹布,淡淡道:“我来吧。”
话落将抹布缠在药罐的把头上,碗里放上滤网,一点点将滚烫的中药倒出来。
一直过滤三遍药渣才全部滤完。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认真,周妈默默的看着,心道明镜小姐才是真的孝顺啊,她不爱说话,对一个人好不会挂在嘴上,却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
明镜端起药碗,周妈惊呼道:“小姐,烫,您拿块毛巾垫一下吧。”
“不用了。”话落端着药碗走出了厨房。
林清看到明镜亲自来给她送药,颇有些受宠若惊,虽然这个人是她的亲生女儿。
林清赶紧接过来碗,谁知烫的她猛然把手缩了回去。
明镜端着碗走进去,“我来吧。”
林清看她面不改色,指尖被灼痛的感觉如此清晰,心底更加不是滋味。
茶几上,那碗银耳羹原封不动。
“忘了告诉你,燕窝性热,与药性相冲,暂时不要喝了。”话落端起那碗银耳羹离开里房间。
林清没有多想,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中药陷入了沉默。
这玩意儿,她有多少年没喝过了?
明镜端着碗回了自己房间,郑青正歪在沙发上修脚,脸上敷着一张面膜。
看到明镜端了碗银耳羹进来,下意识就要接过来,“真贴心呀,给我喝的吗?”
明镜将碗放到桌子上,郑青看她神色觉得没那么简单。
明镜从床头抽屉里拿出针包,打开取出一根银针,然后将银针插入羹汤中。
郑青挑了挑眉:“我拍古装剧的时候,有个桥段是太监给皇帝上菜的时候,要拿银筷子试一试,如果银筷子变黑了,这菜就有毒,我一直以为是编的,没想到真有啊。”
明镜取出银针,没有变色。
“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没毒啊?”
明镜将碗推到她面前:“喝了吧。”
郑青撇了撇嘴:“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银针也试不出来,我要是毒发身亡,你就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可爱更厉害的帮手了。”
明镜淡淡的看着她,郑青赶紧端起来:“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怎么还试毒啊,搞宅斗吗?”郑青抹了抹嘴。
明镜脸色沉凝,“我中午给林清把脉的时候,发现她中了慢性毒药。”
郑青挑眉:“有意思啊,你觉得是谁?”
“我给过她机会。”明镜失望的摇头。
郑青拍了拍明镜的肩膀:“一个人要变坏的时候,怎么劝都没用的,只能说明,她从骨子里就是坏的。”
“不过……。”郑青皱了皱眉:“林清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甚至为了她一直委屈你,她怎么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简直是丧尽天良,难道她知道遗嘱的事情了?”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变坏,明镜想到接风宴那晚,周灵站出来给祝湘湘作证。
“我让你查的周灵,有眉目了吗?”
说到这个,郑青来了精神:“这个女人太有意思了,她的身份越查越迷,明显有势力将之故意抹去,并且蓄意造假,由此看来,她接近祝文韬也是有预谋的,不过我暂时还不能黑进国安局调取档案,不然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祝文韬有什么可供她图谋的?”明镜问道。
“林清也在调查她,好象发现了什么,这个女人也同样不简单,她跟祝文韬有的撕了,你到时候就等着吃瓜看戏吧。”
郑青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一拍掌,“祝湘湘绝没这个胆子,难道是周灵?”
她看明镜无比淡定,就知道她早已经猜到了,不由得感叹道:“你脑子转的也太快了,祝湘湘这个蠢货,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这个世上只有林清才是她唯一的靠山,难道还要指望一个小三对原配的养女好?她可真够天真的。”
明镜淡淡垂眸,“佛家有一句佛谒,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天堂和地狱,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你不准备告诉林清吗?好让她防范着点。”
明镜没有说话。
“你不会是怕林清接受不了最爱的养女背叛自己伤心过度吧?她以前那么对你,又不是你亲妈,不正好看她打脸吗?”
明镜拨转着佛珠,“她是师姐的母亲。”
郑青噎了噎:“你师姐不会被你毒死了吧?”
为了盗取身份回来复仇,里不都这么写吗?
那这只能成为大反派而不是女主角。
“师姐待我很好,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姐。”少女的声音犹如梦呓一般温柔。
“等她醒来,我会把她的家人安然无恙的还给她。”
郑青很想问她师姐到底怎么了,明镜起身去卫生间洗澡了,郑青只能作罢。
夜深了,梦也深了。
“你师姐命中有一大劫,她可能难逃此厄,为师知你九曜术大有所成,一定也占卜出了。”
“你与你师姐感情素来深厚,此厄你若渡,你师姐安,你却将再堕心魔。”
“罢了罢了,一切不过宿世因果,天道循环。”
“欠了的债,总要还的。”
题外话
这里的九曜术出自大藏经梵天火罗九曜佛家的一种占星解灾的经文
佛家讲究一个因果循环,所谓欠了的债总要还的,是谁欠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