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柯宇开着书房的电脑,正在进行因他提前离场而不得不改线上出席的会议,脸上的表情永远是不耐烦,但与线下不同的是,线下大家离他离得远,有些近视眼,或者是老花眼,看不太清他的脸,缺少对面目细节的把控,往往无法得知这位傅总究竟hi不耐烦,还是极其不耐烦。
这下好了,会议改成了视频会议。
傅柯宇从不吝惜把自己的脸展示给大家欣赏与赞美,当然,也从不顾及他们看到他因为摄像头的距离而被放大无数倍的暴躁与不耐。
因此,与现场会议相比本应水分更大的线上视频会议反而比平时进行地还要严肃,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边听发言人讲话,边研究这位傅总的心情,以此作为标准,为自己稍后的发言做好充分准备。
硕大的书桌被收拾地无比干净,除了电脑和鼠标,桌子上甚至连一支笔、一张纸都没有,还是傅柯宇过来的时候随手放了一杯兑好的苏打冰水,才让这桌子有了些人气。
“等等”,汇报人的语速在这里忽然快了起来,被傅柯宇强制叫停,他十分不悦,等对方暂停汇报后,正要张口说些什么时,忽然,系统中传来一道无比冷漠的机械女音。
傅柯宇脑中立刻拉响了警报,几乎是和系统在同一时间开口,他对着屏幕发号施令:“会议终止,时间另行通知。另外,你单独给我报告,我要看更详细的数据。”
他能听见的声音来自两处。
一处是自己现下正在进行的讲话,另一处则是……
“警告,好感度-2000,请接收惩罚。”
原本已经归零的好感度瞬间下降到-2000,积分商城已然关闭,连带背包里已经用积分购买过的物品也都全部显示为灰色,根本无法使用,亦无法移动。
傅柯宇英挺俊俏的脸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命令感,没有人敢提出质疑,也不会有人会在这种时刻去阻止他的决定,加上助手又是个灵醒的,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老板的意图,及时组织大家散会立场,傅柯宇面色未改,丝毫不见异常,但在点击会议窗口上的“关闭”键时,他握住鼠标的手已经开始有轻微的颤抖。
他抓牢了鼠标,费力地摁下了“关机”,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加上最后一层不会泄露的屏障。
终于,电脑关机,傅柯宇握住鼠标的手再没有力气,心脏的跳动失去了规律,时而如重鼓锤砸,时而原如将断游丝,原本无常的面貌竟开始变得扭曲,脸色青紫,嘴唇泛黑,额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直接从额顶耳侧一滴滴一缕缕垂落在原本不染一尘的木质地板上。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抓的死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减轻此刻正饱受着的折磨。
然而事实证明,傅柯宇处警只会越来越糟糕,而不会有所缓解,额间温度猛地上升,几乎到了一个可以把人的大脑神经全部燃烧毁灭的程度。
傅柯宇咬紧牙关,全身上下只剩下不死的眼神依旧坚定,看着桌面上的手机,傅柯宇那目光似要狠狠在那上面灼烧出一个洞口,把那疼痛倾斜而出,然而,因为好感度损失导致的因果倒灌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触碰到它。
这一刻,傅柯宇仿佛置身游离之境,在生存与毁灭的边缘不断被来自五脏六腑的锥心之痛拉扯着,每一个下一秒都面临着浑身被撕裂后的凄惨结局。
疼痛早已超出了正常人失去知觉的临界点,但傅柯宇仍旧五感清晰,所有强加在他身上的惩罚都无比清晰,他被迫清醒,被承受着常人无法承受之痛。
喉头的低处发来一阵喑哑的嘶鸣。
可他又极快地闭嘴,甚至发狠地把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让任何一道实声再从自己的嘴巴里面传出去。
这是多么强悍的意志力啊。
但这场对他身心的惩罚却只是一个开始,在血腥味已经盈满了口腔,原本坚定的眼神被红血丝给侵占,清明的大脑迈向了神志尽失,终于,那压制着、喑哑着的声音陆续失控,被因果反噬的傅柯宇仿若坠入十八层地狱。
漫漫长夜,沉痛未眠,清晨的阳光从书房一侧的窗户外面照射进来,铺洒在早已从椅子坠到地毯的傅柯宇身上。
他佝偻着身子,脸上是一层没有生气的灰白,下巴、脸颊和嘴唇上,要么结着血痂,要么已经凝成了血渍,是昨晚强撑着心绞痛给自己整出来的结果。
就这样,他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动不动地继续躺在地面上,直到正午耀眼的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眼。
傅柯宇撑着地面、扶着一旁的椅子,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系统里原本使用积分购买的物品已经全部变灰,既无法使用,也不能转赠。
他只能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盥洗间,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无力的倒影,用凉水洗干净自己的脸,于是这张脸便更加地惨白。
可这还不是最惨白的时候。
客厅里,傅柯宇的电话像夺命连环call一样响起,他回头望去,仿佛联想到了之前自己被因果反噬时发生的事情,一股极其不好的感觉像乌云一样层层叠叠地穿过客厅压在了他身上。
“傅柯宇,弯刀黄……你看新闻了吗?早间新闻,锦城快报,弯刀黄他在自家院子里,被劫杀了!”
江筱禾是哭着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傅柯宇的,恐惧、不安、难以置信,其中承载了超出言语范畴能够承担的情绪。
电话这边不出声,江筱禾忽觉不对,“傅柯宇,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傅柯宇?”
电话没有挂断,傅柯宇从话筒中听到了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下一秒自家的门就被江筱禾敲响了。
“叮铃、叮铃、叮铃……”门铃声360度环绕着在这间大屋子里面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江筱禾的砸门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无休无止,像是不知疲惫一样望不到断绝的头。
傅柯宇开口想要讲话,但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撕喊了一夜,嗓子早就已经罢工了。
听筒里和门口传来的声音进行着双重合奏,傅柯宇挂断了电话。
听到电话忙音的江筱禾拍打房门的双手更重了,“傅柯宇,傅柯宇,傅柯宇?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
傅柯宇展开双手,试着活动了一下十根手指,又撑住洗手台,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双腿,接着脖子在空中顺时针逆时针转了几圈,最后张开双臂把佝偻了一晚的背舒展开来。
好像一切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他匆匆洗了把脸,换下衣服,把浴巾和毛巾用在了装饰自己的行头上。
门外的江筱禾已经输入了110,正要按下绿色的通话按钮,眼前这堵门“嘎吱”一声就打开了。
原本落地是门的手重重地锤在了傅柯宇的胸口上。
傅柯宇闷哼一声,昨晚就快撕碎人的那种痛仿佛忽然又回来了,他面色一滞,应该是忍了下去。
“傅柯宇,能把衣服穿好了再来开门吗?”
江筱禾这下子打下去,敲中的不是门,而是实打实的傅柯宇,力度还不小,见傅柯宇不吭声,江筱禾这才抬头。
“不是吧,有这么严重??”
顾不上怀疑自己的力度有多么的重,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刚才敲门的时候内心着急,力度是比平时要大很多,不可同日而语。
也顾不上等傅柯宇回答了,她识相地扶着这个被她重伤到直接痛上了脸的男人在客厅的沙发落座。
男生的浴衣在她扶着他过来之间的拉扯中散开了些,胸口那片拳头砸出来的红色另江筱禾忏悔不已。
“你别讹我,红花油放哪里了,我将功补过。”
傅柯宇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那边的医药箱。
江筱禾屁颠屁颠跑过去拿了药过来,还没坐稳,傅柯宇又指了指冰箱。
不占理的江筱禾自然是按照指令行事。
她打开冰箱,里面是琳琅满目的苏打水、矿泉水、碳酸饮料、能量饮料以及各种国外的烈酒。
震惊于傅柯宇冰箱的体量以及容纳酒水的品类,江筱禾回过头真诚地问道:“傅柯宇,好歹也是个健康达人,你冰箱里居然私藏了这么多的酒水饮料。”
说完,不等傅柯宇回话,就自顾自地从中选了一瓶看似最无害的绿茶,又走了出去,把今天新送来又没有被傅柯宇拿进去的牛奶给带了进来。
把牛奶和绿茶往杯子里一倒,又放在微波炉里面打热,江筱禾这才把自调的热奶茶放在了傅柯宇面前。
傅柯宇早该润润喉了。
江筱禾见他一口气就喝完了整个杯子的水,震惊了,克制呢?有度呢?敢情这人对饮食的清醒不包含“饮”,只囊括“食”?
热牛奶下肚,傅柯宇原本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些缓和。
江筱禾看着他逐渐复原的脸色,试探着说道:“牛奶都没拿,傅柯宇,你不会是连早餐都还没有吃吧?”
实话讲,江筱禾对昨天晚上他对她的冒犯耿耿于怀,余怒未消,因此早上煮鸡蛋的时候特意没给他煮,想着得从这种细节上先入手,明确地向他展示自己的不满。
要不是今天午间休息的时候看到了那则令人头皮发麻、完全震惊的新闻,江筱禾是肯定不会大中午从公司跑回家里找傅柯宇商量对策的。
正是因为她回来了,才会发现傅柯宇他今天压根儿没有出门,她那点小脾气,人家根本就没有机会可以看到。
只听傅柯宇咳嗽了两声,江筱禾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会吧,这两声不会是她刚才锤在他身上的那一拳给锤出的后遗症吧?这要是伤到呼吸系统里哪个零部件了,以他傅柯宇的脾气,不得把她给讹死?
可傅柯宇那两下只是在清嗓子。
他又再次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说道:“江筱禾。”
他叫住了她。
江筱禾觉得,傅柯宇今天叫她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人吧还是那个人,但话从口出的时候明显和平时讲话的习惯不太一样,共鸣腔的位置也不太一样。
这……
江筱禾觉得,她今天,罪孽可大了。
“苍天有眼,皇天作证,我可以对天发誓,那一拳我可真不是想用来对付你的。黄先生在家里被劫杀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接我电话就算了,门也不开,人也联系不上,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他那里都能出这种事,你这边能好到哪里去?所以我敲门的时候才会有点急,最后不小心才打到了你。”
她语速飞快地解释道,生怕傅柯宇听不下去。
“江筱禾,再来一杯。”
虽然已经能开口说话,但傅柯宇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需要再找东西来润润喉,于是傅柯宇接着说道:“蜂蜜在左手,要五勺。”
江筱禾拿着傅柯宇钦定的勺子,看着那几乎占了她半个手掌心的直径,试图勘误他的说法:“五勺?傅柯宇,你确定?”
傅柯宇点点头。
行吧,这人混饮的习惯奇怪也就算了,居然还噬甜,平时点奶茶只点去糖或者代糖的江筱禾这可是逮着了他不健康的饮食习惯,虽然她照着傅柯宇这个糖精五勺蜂蜜都放满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比比两句:“糖吃多了易老、易怒、还易胖,你饭吃那么少,在饮料这方便折回去的糖分都能顶好几碗白米饭了。”
傅柯宇不知道吗?
他也是忍者这腻到天的蜂蜜甜味才好不容易把这回的奶茶给喝进去的。
蜂蜜确实放得过量了,有少许刺激到了喉咙的感觉。
饮毕,傅柯宇再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这是庸人自扰,对于我而言,根本不存在的。”
就差把“天生丽质”四个字用黑体加粗二号字体再染色染成荧光耀绿色印在自己脑门儿上了。
得,江筱禾专门跑一趟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个事儿的。
“黄先生的事情……”江筱禾欲言又止,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怕眼花看错,江筱禾反复读了两遍;电话里跟傅柯宇说了一遍;刚才面对面的时候又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这件事在她脑子里面,至少已经过过四次了,次数越多,印象越深,江筱禾的心情也就越发的不安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