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银行的小票从pos机中传了出来,那销售小妹妹脸上焦急着想要透露出喜悦的模样终于坐实了。
相邻展台的销售人员有的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调整了自己的站姿,既保证自己手中的销售任务依旧正常进行,又保证自己能够正面对着这一边,得以好好地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买下了镇馆之宝,当然,谁买的东西固然重要,但他们平时见的游客多了去了,难免有那么些人被猪油蒙了眼睛,人傻钱又多。对他于们来说,更加重要的是能够看清究竟是哪个幸运儿将这价值六位数的“老顽固”商品给推销出去了。
待他们定睛一看,哟,居然是个才来了几天的新兵蛋子,刚来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客人问两个问题但凡答不出来,必定脸红心跳地去找店里的老前辈帮忙,可麻烦了不少哦人照应她。眼看着她这一单都还没开出去呢,一开张就给蹦出个这么大的?运气未免也太好吧?
这其中最吃惊的莫过于一开始的时候给傅柯宇他们领路的销售大姐。
那大姐没想到傅柯宇一行居然真能在店里开单,脸上的表情足以显示出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的心态,如果当时再坚持一点,做事再稳妥一点,见人识人的本领再强上那么一点,这个大单子哪里轮的到那刚来的小丫头?这可真是像老话说的那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浪把前浪给拍在了沙滩上。
“请帮我拿下这件笔筒。”销售大姐正在跟着的客户终于看中了一件商品,可她连叫了大姐两次,大姐都似游魂似的,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女孩子和她的同伴便顺着销售大姐的目光看过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连她们两人的游魂也跟着搭了进去——这长相惊为天人的男人究竟是如何生的这么标致的一张脸??
就在这以傅柯宇为中心沉默地起伏着看不清波澜强大情绪浪潮之后,只见一个身着简洁中式男装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朝这中心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
到达傅柯宇面前的前一秒,这店长还在口若悬河地跟傅柯宇大聊特聊,大概是觉得不能让这打包商品所花费的时间段冷清下来,一定得聊得让客户开开心心地来,快快乐乐地走。
直到看见这位中年男子的到来,她才轻手轻脚地退到一边,尊敬地叫了一声:“老板。”
老板?
江筱禾并未第一时间去看这老板长什么模样,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她最本能的反应就是朝傅柯宇看过去。
只见他眼中毫无波澜,一副“老子付的钱,老子就是这里的上帝,老板来了也不过是要服务上帝”的模样。
她终于明白了,刚才她简直太过于看得起她自己。
傅柯宇根本就不是因为她多看了这碧玉键盘几眼才干脆利落地将它买了下来。
他干脆利落的根本原因,此刻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这不,眼见着老板就要开口了,他所设计好的情节已经按照他事先拟定的剧本如期上演。
在内心匆匆翻了个白眼,江筱禾收回了自己那被浪费的显得有点多余的感情,找回了自己作为“工具人”的初心。
中年男子穿着简洁,和这有着豪华设计和布置的展厅显得风格迥异、格格不入,如果说两者有什么相似,江筱禾想,那大概就是他头顶的那片空旷的头皮在灯光下所反射出来的华彩光亮了。
“你好,小兄弟,我姓魏,是这里的老板,你的眼光可真好啊,这可是我们这里的镇馆之宝;不过小兄弟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气质非凡,这键盘跟了你,也是有了好的归宿,是它的荣幸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筱禾想,他哪里是看中了傅柯宇“一表人才、气质非凡”才过来的,照她看,他一定是看中了傅柯宇“人傻钱多”才过来的。
“你们赶紧把客人商品打包好,多送点赠品,前两天新到的互联网四宝整套都一起打包!”
说前半句的时候,大家还没什么反应,就以为老板看着这是位大客户,正寒暄寒暄联络感情争取下回还有机会做别的销售呢,可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别说在场的普通员工了,连店长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哦?
这老板口中的“互联网四宝”是什么东西?
名字听起来就很猎奇,当然啊,既然碧玉键盘江筱禾都见过了,那“互联网四宝”应该也不能够给她带来超出这键盘的惊吓,可看着玩意儿只是一个名字,就引起了大家如此强烈的反响,想必这东西不应该一般,而且具有比较大的能量。
江筱禾正疑惑着,就有毫无眼力见儿的员工朝老板建议了:“老板,‘互联网四宝’是下个阶段我们主推的新品,数量有限,这一下子送出去一套……”
明白了,是这东西名贵,也比较珍稀,底下的员工还替老板操心省钱呢?
看来企业文化平时做的还不错。
只见老板大手豪气一挥,人如其模样地说道:“尽管拿去,就当和这位小兄弟交个朋友了!”
那员工还要说些什么,被机灵的店长给拦了下去:“好的,我这就去办,东西还在库里,需要一点时间。”
老板点点头,店长便从旁边的过道上离开了,他还扫视了周围一圈,那些正在围观这边态势的员工们纷纷像被捉了贼似的偏回了脑袋,重新回到了自己正在进行的销售岗位上。
“不知这位小兄弟,应该怎么称呼?”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更何况老板刚才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卖了傅柯宇那么大一个面子,不仅亲自服务,还吩咐店长赠送给他价值昂贵的赠品。尽管这贵重的赠品在傅柯宇眼中可能并不是那么的贵重,他也可以完全随着自己的性子完全不搭理眼前这位地中海的男士,但显然,他这番的操作,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这位男士并且和他搭上话。
傅柯宇说道:“我姓傅。”
说不上冷漠,但绝非热情,就像是在陈述一件极为稀疏平常的事情一般。
相对于傅柯宇不冷不热的态度,老板人可要热情多了,一听到傅柯宇报上了姓名,他就热情又亲切地叫道:“哦!小傅啊!”
……
在锦城人人闻之而色变的傅总,转眼间就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被人称呼成了“小傅”
,江筱禾听了听了后觉得哪哪儿都十分别扭,她回头看向傅柯宇,傅柯宇依旧面无表情。
好吧,这老板他尴尬不尴尬她也不知道,毕竟商人嘛,脸皮总归是要比寻常人要更厚上几层,更何况还是这么大一个店的老板。
就算他不尴尬吧,毕竟他也不知道眼前这“小傅”的真实背景嘛。
“小傅,第一次来咱们镇上吧?之前我可没见过这么突出的年轻人!”
江筱禾暗道,这漂亮话说起来真是一套一套的,不就是为了在他身上多赚多点儿钱嘛,她还真是……真是觉得这样的口才和她不相上下。
“小傅”点了点头,犹疑地朝两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啥,反正从他那两只充满疑惑的双眼里,江筱禾就看见了“做作”两个字,但其他人看见的是什么字,那可不是她能猜得到的了。
“虽然我第一次来,但收获不小,你们家这个键盘,我女朋友非常喜欢。”
嗨,说就说嘛,怎么把话题又引到她身上了?
江筱禾心里埋怨,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爱岗敬业地尽到了作为一个“工具人”的本分。
和傅柯宇相比,江筱禾容貌并不差,不过身上的气质是亲切和清新的,和傅柯宇浑身上下透出的矜贵截然不同,看到这里,老板应该是有了自己的推测。
至于江筱禾是从何得出的这个结论么……
她不过是看到了老板眼中“这小姑娘还有点儿本事”的目光而已。
切,她配不上傅柯宇?
开什么玩笑?
她想和傅柯宇配成一对?
她想屁吃都不会想和他配成一对。
再说了,这些商人用金钱来定夺一切、评价一切的陋习简直是根深蒂固,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根本不配来评价任何他们所看到的事务,因为他们的每一个评价,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语句,都无处不透露着一个字,这个字和“金钱”紧密相连,有钱的地方就有它,那就是“脏”。
江筱禾表面笑嘻嘻,心中已经mmp了。
“那‘互联网四宝’我是送对了,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商人就是商人,虽然眼中透露着一种信息,但是从嘴巴传达出来的信息又是另一种类型,脸上的表情还能和说出来的话语相得益彰。
江筱禾便也演出了感谢的情绪:“那就谢谢你了。我们初来乍到,也没怎么好好看看别的东西,这键盘我倒是一眼就相中了。”
演戏么,总还得是有点目的性的,傅柯宇把话头抛给她,不就是为了让她跟他打个配合嘛。
老板是个灵醒的,江筱禾这话一出,便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扎根芙蓉镇四十年,祖上三代都以玉石为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芙蓉镇,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镇里的石头。”
说完,还意犹未尽地看了傅柯宇一眼。
傅柯宇说道:“哦?我们先前去的店铺里,它的老板也说自己是祖上三代的玉石传人,看来你们这里祖上三代传下来的人也不少。”
……
一旁看戏的江筱禾觉得,这个氛围真是无比的尴尬呢,似乎已经超出了刚才老板称呼傅柯宇“小傅”的尴尬程度。
沉默了片刻后,老板似乎终于想好了说辞:“不瞒你说,我们芙蓉镇之所以能够申A成功,就是因为这里传承着历史悠久的玉石文化,祖上三代是我们一贯的说法,对外都是这么宣称,但是孰真孰假,明眼人岂能看不出来?光说这店铺的规模和营业额,任你走遍芙蓉全镇的每一个角落,定是找不出第二家能够超越我家的。”
又来了。
这发言风格无比一致的芙蓉镇专属商业自吹。
江筱禾表示,她已经对这里一切的商业自吹形成了自动免疫屏障。
想必傅柯宇比她更加清醒和无感。
可现实是,理应比她更加清醒和无感的傅柯宇说道:“我不是很懂,你说是就是吧。”
不信装信可以理解,傅柯宇这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举动,江筱禾都忍不住想要给他点赞了。
果然,中年男人的胜负欲在老板的身上被傅柯宇这一句话就给激发了出来。
“这边请,我们边喝茶边聊,芙蓉镇的历史可远比外面宣传的要久远地多,尤其是芙蓉美玉,想当年傅明远在的时候,我们可没少喝他交锋,不过是资本的力量盖住了我们芙蓉镇的光环罢了……”
当“傅明远”三个字出来的时候,江筱禾确信,她的确从傅柯宇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气。
只见在前面开路的老板用手扶了扶他自己的胳膊,转身对离得最近的销售人员吩咐道:“空调温度往上面调一点儿,这么冷,可别冻着我们的客户!”
“好的,老板!”
于是江筱禾便更加确信,傅柯宇身上的确是散发出来了一道毫无收敛的杀气。
为什么?
难道“傅明远”的“傅”和“傅柯宇”的“傅”是同一个“傅”吗?
她心里装着疑问,同傅柯宇一起走进了店里的茶室。
与其说是茶室,不如说是一间办公室,这办公室除了办公的桌椅之外,还有专门用来待客的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摆放这潮汕人最爱玩弄的茶具,一整套,把茶几的空间占据得满满的。
茶具上面升腾起了一些“仙气”,老板拨开这寥寥仙气,从中倒取了两杯整茶,一人一杯放在了两人面前。
同一时刻,在芙蓉镇的另一个地方,这里的原住民们正在热烈又秘密地讨论着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