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柯宇从她手中接过了遥控器,道:“谢谢。”
说起来,这几只遥控器的外观差别还是很大的,他平时是有多不常用这些东西才会连这么容易区分的遥控器都分辨不出来?
想到这,江筱禾内心对着傅柯宇又是一顿狂嘲。
在傅柯宇终于拿对了正确的遥控器之后,电视屏幕随着他手下的按键跳跃了两下,画面如他所愿,变为了翡翠湾会场的实时监控录像。
金碧辉煌算不上,但光是从这100寸的电视屏幕上,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能嗅到其中的不平凡的气质。
这就是其中的奥妙之处了。
与江筱禾曾经在山河酒楼那众声奢靡的地方相比,翡翠湾少了些金银珠宝的贵气,多的是融于细节的才气,没有夸张的装饰,亦没有多么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昂贵的布置,但其中浸染着无声的笔墨,把棱角和刻在骨子里的嚣张都圆润地包裹在了建筑巧妙的形态当中。
让人眼见着并没有任何锐利之感,但往那处望去的时候却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这还是在电视面前所看到的,江筱禾想,如果亲自置身其中,那么她能感受到的震撼一定比现在要多的多。
画面在傅柯宇的操控下不断切换着场景。
在如数变动的场景中,不变的是翡翠湾的“位”,变动的是视频当中的人事物,以及流动着的时间。
尽管傅柯宇浏览各个画面的时间很短,切换场景的速度很快,但江筱禾的眼速也还好,不至于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至少她是能从中是得到一些大概的消息的。
翡翠湾的专业灯光师和场景布置师已经参与到了其中,这是从双方人员的衣着打扮上看出来的。
和江筱禾想象中的有所不同,她觉得,搞艺术的人应该是自由自在的,不服管的,读书的时候学校里面老不穿校服的那帮子人里面总能出几个做设计工作很厉害的人。
可傅氏的员工却没有。
他们统一穿着这翡翠湾固有的傅氏定制工作服装,胸口还在显眼的位置别着镶着金边的牌子,江筱禾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直觉告诉她这是姓名牌。
“江筱禾,这叫工作牌,不是姓名牌。”
傅柯宇在光速的浏览不同画面间歇中,还抽得出时间跟江筱禾解释上这么一句。
江筱禾反驳道:“反正写的都是名字,‘工作牌’和‘姓名牌’能有什么不同?”
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回音,因为傅柯宇的电视屏幕忽然卡帧了。
尽管不是什么大事,但傅柯宇手下摁电视遥控器的动作显而易见地焦躁起来了。
可回应来的迟了些,并不代表它就不来。
只听傅柯宇恨铁不成钢地对江筱禾讲到:“江筱禾,这就是你的高度不够了。”
……
江筱禾从来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人嘛,贵在又自知之明,那些高屋建瓴的东西她不是不感兴趣,而是真的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入脑入心,毕竟和她手下的工作或者日常的生活距离不太近,不够亲切。
这个时候跟她讲高度,要什么高度?
她踏踏实实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就够了,这高度不要也没什么大碍。
“为了能让这波人安安心心地穿上我的傅氏工作服,我可没少花功夫。”紧接着,傅柯宇就似自言自语一般说了这句话。
和江筱禾刚才心里生出的疑惑对了个准,她还正想问呢,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这波搞艺术的人这么乖乖地就把工作服给套在身上了。
当然,疑问发出来之后,江筱禾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自己的角度给这个疑问寻找答案。
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几乎伴随着这个问题的形成同时形成了。
这个答案现在正在傅柯宇的嘴里,呼之欲出。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会是两点一线像条直线一样一下子就达成的,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傅柯宇的嘴里饶了好几个弯,他什么都说了,又像什么都没有说,但又隐隐约约给人一种他其实什么都已经说了的错觉。
他是这样说的:“发挥艺术工作者专业的精神,给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设限,专注地服务于一个特定的专注的目标,这才是艺术家精神,这也是从艺术从业者到艺术大师的必经之路。”
这话说地高高空空的,没什么实质性的内涵。
傅柯宇的废话文学又进行了好几大段,江筱禾像是听了很多的话,很多的说辞,但脑子空空,对其中的逻辑和要义根本就把握不住,但与其说是她把握不住,不如说根本就是傅柯宇的表达有问题。
就在她觉得今天应该是没有办法从傅柯宇口中获取那个她先前得出结论的回答时,该来的终于来了。
在傅柯宇前期做好了这么多的铺垫、绕了这么多的弯之后,江筱禾听到他说出了其中最为关键的那句话。
“我承诺他们,只要他们越过了成为艺术家的这道坎……”
省略号的后半部分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对于江筱禾来说,省略号之中哪怕任何一条承诺能够被傅柯宇兑现,那么他手下的这些人怕是一个个都会“飞天”,从华丽蜕变到十分华丽,从事业有成蜕变到事业十分有成。
说到底,还是一个彻底的利益裙带关系。
不过是被傅柯宇用他所谓的“高度”给包装上了绚丽的外壳,把这件事情从头到脚给粉刷了一遍,让这原本充满金钱交易味道的事情看上去变得高大上,同时也变得给为能让人所接受了。
这便是他刚才所说的她缺乏的“高度”吧。
江筱禾自认为自己站位不够高,但说话做事过日子还是个很靠谱的人,至于傅柯宇嘛……
从前就觉得他不靠谱,现在么,觉得他更不靠谱应当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电视上原本因为卡帧而静止的画面终于忽然就又变动了起来。
过了起初几秒钟的马赛克,在恢复了正常运转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辆江筱禾觉得十分眼熟的大卡车。
这车……
和傅柯宇当时派来给她搬家但是却一点用处都用不上的大卡车长得一模一样。
100寸的大屏幕让卡车的车牌号都能够清晰地被人识别出来。
江筱禾仔细地识别了一下,说道:“尾号差三个数,可惜了,不是同一辆。”
傅柯宇闻言,诧异地转过了头来。
江筱禾直面傅柯宇的疑惑,并且也以疑惑的表情看着他:“怎么?你派过的车就不许别人记住了?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车什么样子我记得清清楚楚不说,连车牌号都能给你背下来,你这个表情是想要听听吗?
显然,从傅柯宇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他并不想检查江筱禾的“车牌背诵”才艺考核。
与之对应的是,他对她的记忆力有些拿不准。
车牌这么细碎的事情,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她竟然还能够记得那么的清楚。
有点意思。
“不想听就麻烦把头转过去,我脸上可没有视频,另外,你还好意思看我,你自己派错车的事情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就不知道要掩饰一下子吗?”
傅柯宇嘴角的弧度在听到江筱禾的发言之后,把弧度给拉开拉大了,他如江筱禾所建议的一样,把头转了回去,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毕竟江筱禾说的在理。
翡翠湾和其他任何的展厅所不同的是,其他的展厅很多的配件都是固定的,比如说固定在某一处位置的展台,比如固定在某一处的主位。
然而在翡翠湾,一切都是不定的。
展位不定,主位不定,甚至连哪个展厅作为主要展厅都可以是随着实际需求的变动而变动的。
这不是一般的承办方能够轻易可以达到的水平。
一定要硬件过硬、服务到位、资源充足的承办方才能够应承下来。
但是这一回,不知是出于对翡翠湾的不信任,还是对自己能力的太过信任,芙蓉镇的大卡车里面,竟然还装了很多他们自己带过来的展台。
工作人员正在借助一些工具,将大卡车上面的展台给搬运到会场里面去,而会场的里面,则已经摆上了一些他们搬运过来的展台。
看到这里,江筱禾当着傅柯宇的面刻意弯酸了两句:“看来傅氏的服务和保障不能让人家百分之百满意啊,还自带展台,这可是翡翠湾啊,说出去还有人会到你们翡翠湾来办展吗?”
实际上,在天价的合约归束下,傅氏承诺为对方提供一定数量的定制展台,只要不超过一定的数量,这笔钱是不用他们再额外拨付的。
但是人芙蓉镇哪怕是让这钱给白白浪费掉,主动放弃了这样的权益,也不要翡翠湾为他们定制的展台,这说明什么?
她原以为,傅柯宇会被她这两句弯酸给点燃怒火,再不济点燃零星的怒火也是可以的,可傅柯宇本人却一点儿都不为所动。
对江筱禾,他说道:“他们要替我们省钱,我为什么不乐意?这样的客户再多来几家,省下的钱足够把市中心租给你的那套房子给买下来。”
……
这,她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脱离了“利益”的问题跟傅柯宇谈收益?
还想弯酸他呢,可他一点儿都不在意,甚至还觉得他们这种做法,别提有多么的好了。
行吧,江筱禾想。
接着屏幕上跳跃的视频看过去,江筱禾发现,现在出现的这些场景在之前已经都出现过。
也就是说,傅柯宇已经把所有的监控视频都翻阅完了一遍,速度还挺快。
目前看来,芙蓉镇那边已经开始了布展的动作,虽然从现有的影响资料看来,他们还只是把展台给运了过来,但一切行动只要起了个头,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很快了。
为了加快布展的进程,傅柯宇特意给手下去了电话,吩咐道:“翡翠湾的展会加派人手,今天之内辅助他们把所有硬件设施安装到位,场景、艺术设计、灯光,所有工作人员都去三倍。对了,这些服务是我友情赠送的,不额外收费。”
最重要的事情往往放在最后说。
就在傅柯宇电话那头的小弟以为这回办展的是个不知名的土豪,豪掷千金请他们加急进行布置的时候,“不额外收费”五个字的落下让这笔不存在的交易一锤定音。
不得不说,在管理和用人上,傅氏的水准是超出行业一般标准以上很多的。
因为傅柯宇这通电话刚去了不久,从监控屏幕上面看,陆陆续续又到了很多身着傅氏工作服装的工作人员,一时间,会场变得有些热闹,人气也更足了些。
一个个的展台被搬运到了会场,一组组的灯光被安排布置在合适的地方。
当芙蓉镇他们自己带来的展台搬了近一半上展厅的时候,江筱禾这才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每一个展台,都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
从子丑寅卯到十二生肖,从金木水火到甲乙丙丁,天干地支、五行相生,展台的数量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连摆放的位置都无比的精确。
而这一切的排布都是在一个人的指挥下完成的。
这个人,从他一开始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注意到了。
是芙蓉镇现在的一把手,季老板。
“怪不得要自己带展台来,季老板可真是用心。”
季老板一手设计,又一手布置,比起在千里之外通过浏览监控录像用电话安排手下工作的傅柯宇来说,认真的态度、严谨的作风得到了江筱禾在对比之后产生的发自内心的好评。
不过,被拿来和季老板做比较的傅柯宇可不见得这么想。
他甚至还不理解,为什么江筱禾会认为这是一场心思巧妙的精心布局?
“不过尽是些花架子罢了,我能摆个比这好看十倍的。”
现在看来,这场地里的展台位置固定、点位固定,在傅柯宇的眼中,若一个东西全部都是固定的,没有“变数”的掺和,那便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