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他是被胁迫的？”

“为什么？”

“直觉！”

“不管是不是自愿，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是生是死，与人无尤。

王家已得知此事，若他们遍寻不得，以我二人之力，也是无济于事！”

“恩公为何如此超然物外？那如果因你救我，引来山贼报复身亡？难道这也是你的选择，与人无尤？”

柳飞侠承认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可配上如此冷冰冰的语气，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有句话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也许因为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才能近乎冷血的客观评判，她倒要看看，如果是他？他该如何自圆其说。

“正是，若因此丧了性命，也是我的选择是因，身死为果，与你无尤！”

黑衣人说完，坐到了柳飞侠对面，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脸，那眼神中似乎若有所思。

“哼，你为何坐了下来，站着说话不是不腰疼吗？”

“你的言谈举止与世俗女子相差甚远，我想坐下研究一二！”

“有何不同？”柳飞侠好奇的问道，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

一场关于死亡的生命教育，并没有教给她太多生存的智慧。

见他还是盯着自己的脸不语，柳飞侠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然后似有心虚，垂下了眼帘。

这不经意的动作，如荷塘里清风拂过的水莲花，含羞带臊、娇艳欲滴。

那低垂的枝头滚过一滴露珠，在平静的湖面的泛起一圈小小的波纹，转瞬即逝。

柳飞侠忽的抬起了头问道：“看了这么久，你看到了什么？”

“贪！”

“可是佛家的贪恋痴嗔之意？”

“正是！”

柳飞侠冷笑道：“人有了欲望才是个人，佛家让人舍弃了一切做人的根本，教人向善可以，教人断欲就说不通了。

人没了欲望，没了贪恋，就没了善恶之分，佛一边让人断欲，一边教人向善，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佛说一切为空，他又塑金身，到底是谁贪？又是谁主宰着这世间的绝对真理？”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伶牙俐齿、实在难得！”

他也分不清这个脱口而出的“贪”字说的是他，还是她？

没人看得出来黑衣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化为一贯无情的脸。

“你以为我听不出你话里的指责之意吗？你救了我，我本应感激，可是我又想你救我朋友，你拒绝了，指责我的贪心！

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帮我这么多，可是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期待。

知其不可而为之，人生才充满了期待，就像明知道每个人生命的尽头是死亡，我们还要努力的活着。”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姑娘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

“你是竹叶侠？”柳飞侠话锋一转，问了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问题。

“你如何得知？”黑衣人惊讶的问道。

“直觉！”

“呵呵，女人直觉真像一把趁手的兵器！”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你一向乐于行侠仗义，为何不出手相救那十多个无辜的年轻士兵？”

如果是普通人，柳飞侠早已打消了对他袖手旁观的幽怨。

可他是竹叶侠，为何不及时出手，书中描写的大侠们不是都有着以一敌十的过人本领吗？

“我又何德何能，能够拯救天下苍生？世人只知我救了多少人，不知我目睹了多少死亡与杀戮？

多少妻离子散、生灵涂炭？更不知我无能为力时的深深自责，痛苦哀叹！

这世间哪个该死？哪个该活？谁的命比谁更金贵？谁活的又比谁更可怜？

我若因那十余人，了结了那三四十人的性命，我岂不是比那屠人之人更罪恶？

我不是谁的救世主，只是量力而行，穷途而返！人生在世，我能渡人，谁来渡我？”竹叶侠的语气里满是悲怆扼腕。

眼见他亲口承认，柳飞侠竟然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英雄有些失望，就像见光死的网友一般。

本以为他是个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谁知那七彩祥云和英雄光环不过是虚拟的道具！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不过是一刀一枪脚踏实地的拼来的。

他有私心、有恐惧、会逃避、会伤心，会迷茫，偶像尽管破灭了，不可否认他还是认清了生活真相依然会审时度势的挥洒热情的英雄。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个时代不是竹林穿雨，而是惊涛巨浪，狂风骤雨，谁又能力挽狂澜？如果不吟啸徐行，在雨中痛哭，谁又能看得清你的眼泪？

“对不起，是我言辞过于犀利了！”柳飞侠的失望无非来自于对这个传说中盖世英雄大侠过于拔高的期望。

可是他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他有他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无力承担这世上所有的不可承受之重。

她看着他落寞的眼神，不由得有一丝心疼。

“你能不能教我学武功？这样就算我救不了那么多人，最起码不会连累别人。

虽然你比我心目中身怀绝技，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有些差距，但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最有本事的人。”

去他的行侠仗义！柳飞侠终于认清了，这江湖的漩涡不是她可以畅游的地方。

不求济世救人，但求独善其身。她再次贪心的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生逢乱世，你在柳府才能衣食无忧，何苦出来自找苦吃？”黑衣人耐心的规劝道。

柳飞侠没注意到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来历，感觉像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呵呵，我弄丢了自己的未婚夫婿，破坏了柳王两家的联姻，恐怕柳家和王家都容不下我！”

柳飞侠失神的望着天空，心中五味陈杂，现在她承认王濯曾经是她的未婚夫，也只是“曾经”而已！

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三个字，只不过是为了描述一件事情引用一下而已，只怕此生再无交集。

“未婚夫婿？”

想起临别前王濯的话，柳飞侠怅然若失的感叹，“不过已经解除婚约了，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关系了，不管他现在身处何处，我只是祈祷他能够平平安安就好，不敢有更多的期待！”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