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背过身,一双漆黑的眼眸莹亮闪烁,“我亲手覆灭了明戌,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我女扮男装,成为宁国太子,五载之后的现今又成了宁国公主,摄政监国。这一路,走得确实是既快又漫长了。而且,可能还无法停下来了。你们长我十岁,是我的长辈,更拥有很好的才华,所以我敬你们,也尊重你们的选择,我只是想说这些而已。”
天色渐晚,玉染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是觉得自己疲乏至极。
她站在自己的府邸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从即日起,这里不再是太子府,而是摄政王府了啊。
稍微,有些感叹。
“殿下,你回来了?”
玉染闻声蓦地抬头,见到的是邵语岚身着一袭软绿色衣裙,外头系了一件外衣,直直地朝自己小跑了过来。
玉染眨了眨眼,“语岚你没有在房里休息吗?”
“不是我是想看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邵语岚顿了一下,接着看去笑得格外高兴。
玉染提手摸了摸邵语岚的面颊,触感冰冰凉凉的,让她不禁瘪了瘪眉,“你一直在门口站着等我回来吗?”
“没有,我是正巧出来的时候看见殿下回来了!真的。”邵语岚摇了摇头,说得很是真诚。
玉染盯着她看了须臾,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点点头,说道:”我们边走边说吧,我送你回院子。”
“好。”邵语岚应了声,走在玉染身侧,犹豫了许久才问:“殿下今日还好吗?”
“我挺好的。”玉染笑了笑,“至少我活着回来了。”
“是吗,也对,殿下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事呢?”邵语岚对着玉染笑了。
玉染神情未变,静默着走了一会儿,到了院外的时候她侧眸瞧着邵语岚,凤眸之毫无波澜,半晌后她还是静静地启唇道:“从明日起,这里不是太子府了,而是摄政王府,是公主府,我已经不是宁国的太子了。天下人明日起会都知晓我赫连玉是一个女子,我的宗籍之是娶不了太子妃的。所以语岚,你也不是宁国太子妃了。”
“殿下”邵语岚忽然愣了下,但显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当初我为你安排的身份是宁国尚书府的千金,所以语岚,你如果想要重新嫁人的话,我只要让你回去可以了,而且一定会帮你安排妥当的。你把我当做很好的朋友,我也将你当做亲人一般看待,所以我希望语岚你能过得好。你为我在这太子府里荒废了五载时光,实在是够久了。”玉染眉眼温和,语气平静,她是在真切地说着。
邵语岚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握紧,但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她垂下头,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脸容之瞬间苍白下来。
“殿下,是我做得还有哪里不好吗?”邵语岚小声问。
玉染摇头,盯着她看,“没有,语岚你做得很好。”
“那殿下为什么要将我赶走?”邵语岚的声音有些不稳,“殿下既然把我当做友人,那我还可以继续帮着殿下。若非殿下当初在皇宫之百般护我,我可能都走不出明戌的皇宫,会葬身其。殿下,我已经习惯了,我已经可以和卓姐姐一样帮着殿下了,我不会害怕的。所以殿下,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府邸的,你休想让我离开。”
“你说真的?”玉染反问。
“自然是真的。”邵语岚喊道。
玉染听完,提了提眼皮,漆黑的眼睛看去格外明亮。她看着邵语岚,半晌之后忽然耸了耸肩,眉眼弯弯,咧嘴笑道:“既然是这样,那没什么了。”
“那殿下你是同意我留下了?”邵语岚眼底一亮,蓦地问道。
“语岚,本来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吧。是在关心你,是不想你在接下去的事情里继续牵扯下去。毕竟,什么都是来之不易的。”卓冷烟从院里走出,语气颇为自在。
邵语岚闻言,沉默须臾,面容的神情重新归于平静,她垂着眸,里面波光婉转,她温和地笑了笑说:“卓姐姐说的这些我怎会不明白,殿下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其实,从我和殿下离开明戌皇宫的那一刻起,我没打算从殿下身边抽身了。殿下视我为友,护我帮我,而我也早已习惯了这般既觉得虚无,又觉得充实的生活,我实在是没有理由背弃自己的本心。殿下,你也要理解我。”
玉染盯着邵语岚又看了半晌,最后无奈一撇眉,对着卓冷烟启唇说道:“外面天气转凉,带语岚早些进去休息吧,我也差不多回去了。”
“是,。”卓冷烟点头,随后扶着邵语岚往院里走去。
玉染在原地站了片刻,接着也转身朝自己院落走去。
穿过长廊的时候,她看见水面波澜不惊,也看见漆黑的空星辰点烁。而走到院落之的时候,她看见一袭白衣胜雪,看也看见了男子面若冠玉,风华绝代。
“你站在这里,不冷吗?”玉染神色未变,很快开口问道。
容袭一手捏着书卷,闻声悠悠侧过身来,正对着玉染,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玉染。他笑得温和,声色也是格外雅致,“算了下时辰,殿下也约摸该回来了。”
“嗯,那算得还挺准的。”玉染答得随意,她知晓宫里一定是有容袭的人存在。于是她转而笑笑,走到容袭的身侧,慢悠悠地说道:“所以,你觉得现在宁国的状况是你满意的吗?”
“从明日起,天下之人都会知晓殿下的不易,更会知晓殿下的强大,难道殿下不觉得高兴吗?”容袭反问。
玉染一边听着,一边提手摸了摸容袭的脸颊,丝毫没有避讳之意,这样的举动反倒是让她心里觉得很舒服。手的触感微凉,却是能够感受到他肌肤的细腻。玉染微微蹩了蹩眉,似是责怪说:“容袭,你准备继续病下去吗?”
“殿下,我不是生病,我是毒。”容袭随意笑了笑,自然地说道。
玉染一愣,须臾之后才缓和问道:“那你又是毒,又是病了,谁照顾你?”
“殿下你不会吗?”容袭反问她。容袭说得这般自在笃定,倒是让玉染不禁要怅然失笑。
玉染不晓得容袭的心到底都可以埋藏着些什么深谋远虑,但至少,她觉得算是容袭真的想要一言一词地和她说明白,她大抵也是不想听的。
玉染扬了扬眉,先不急着回应容袭的话。她觉着再在院里这么站下去,恐怕倒下的不是容袭也是她了。她将贴在容袭面颊的手移到容袭的手臂,随后轻轻地抓着他的衣袖,往房里走去。
走过屏风,越过外头的隔间,玉染走到自己的屋里,让容袭坐在床沿。她站在床边,看着容袭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叹息,小声说道:“看来这次是拖了很久。”
“想来卓姑娘只是想要殿下安心,还请殿下无须介怀。”容袭抿了抿唇,温温地说。
玉染深深盯着他许久,随后说道:“原来你早知晓了。也是,若是连你自己都发觉不了异样,那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殿下,容袭不傻。”他的神情淡然。
玉染轻笑出声,但是却笑得格外痛苦。她俯下身,一把抓住容袭的衣领,漆黑的凤眸直直地瞪着容袭,声色是难得的不稳,她说:“是啊,容袭你不傻!可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总是听着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你不能难得对我说几句真话吗?你不能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想看到我成为摄政王,你不能告诉我你想要的是我的死吗?你现在拿着这副要死不活,感觉满不在乎的模样到底是为什么?你和我争到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啊?你坦坦诚诚地告诉我,你想要和我一起夺这天下,你一直都在想办法骗着我,不好吗?”
玉染一连问了好几句,直到话语出了口,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容袭面前第一次失态了。
起因缘由是什么呢?
也许是连玉染从未见过一个可以连自己都毫不在意的人。
她喜欢容袭,所以才会觉得在意。她习惯了容袭的从容,也习惯与他的假客套。但说实在的,对于相识十年之久的人来说,这样的相处,终归是古怪了。
玉染也许应该承认卓冷烟对她说的,她之所以会被容袭一次次地框进去,只是因为她的坚毅还未有越过容袭。他们两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天下,但容袭之玉染的果断决绝还要更加的狠厉。
“阿染难道阿染和我有什么区别吗?”容袭像是没有被玉染的言辞震住,也没有因为玉染在他面前第一次失态而感到惊讶。他觉得,这一切好似顺其自然,到了现在,早该如此了。
玉染闻言,蓦地一顿,她的手僵在那里,神情也停滞在前一刻,她漆黑的眼睛里面闪烁不定,柳眉似锁非锁。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觉着哑声。她仰了仰头,又抿了抿唇,下一瞬她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