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意思,原本你识得那个刺客?”卓冷烟眉头紧皱,似是一时间有些疑惑。
玉染深深地瞧了一眼卓冷烟,接着却忽然转而问:“冷烟,你在家休息了这些天,和子期相处得还好吗?”
卓冷烟怔了怔,接着视线朝一边移了移,才开口说:“他身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听着他前几日还说不必再修养了,结果没想到是容袭让他再继续休息几日。今日的话,我一早去找他了,他说他的剑被磨得钝了,所以要出去外头的铁匠铺子一趟,我也没有拦着他。现在的话,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玉染闻言,神色未变,她的目光扫过外面的院子,口似乎漫不经心应道:“是吗,我知道了。”
卓冷烟听到玉染的问话和回应的时候,其实心有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泛起。因为在她看来,玉染出口的话从来都不是多余的,只要玉染说了,那有她的道理。而现今,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抓到了头绪,但又无法立刻理清。
“,容袭的伤是因为长剑穿透了整个右肩,失血有些过多,但是应该还不会危及性命。”卓冷烟看着玉染莫测的神情,有些忧心地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又随意地摆了摆手。
卓冷烟看着玉染含着浅笑的侧颜,看见她一半身子沐在透进来的阳光里,心底不免有一股复杂油然而生。这样子为了一件事情而苦恼的玉染,卓冷烟觉得自己好似从未见过。
哦,不,也许她见过。毕竟一次见到玉染露出与今天这般相似的感叹惆怅之色的时候,还是明戌皇朝亡国的那一日,那时的卓冷烟同样看见,玉染远远地望着明戌残破的皇宫,一言不发,却是笑得格外轻柔。
两人在隔间沉默了一会儿,不久之后便看见大夫从里面走出来的身影。这位大夫名唤秋尧,原本是玉染府的人,年纪不过二十又五,可是医术颇为高明,身手也不弱,让人很安心。
秋尧对着玉染躬身作揖,接着恭敬地说道:“殿下,容公子的伤势颇重,失血过多,幸而没有伤及要害之处,才能保住性命。刚才属下已经处理好了容公子的伤口,不过容公子之前因为毒发之后的余症导致身体格外虚弱,所以可能要恢复过来得花费不少的时日了。”
玉染听完,阖了阖眼之后,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秋尧,辛苦你了。”
“不会,殿下。”秋尧摇了摇头,接着忽然一本正经地提醒玉染道:“殿下,你们老是一个个轮着受伤,这样实在是不好。算我最精通的是医术,可我也并不想经常用,而且一用的时候是要费尽思索的那种。”
玉染讪讪地笑了笑,她说:“我们尽量。”
“殿下,我是说认真的。从今天容公子身的伤口来看,用剑之人应是对剑法造诣极高的,若非他突然停手,恐怕容公子的伤口还会被撕扯得更加严重,也可能现在我和殿下您说得该是秋尧医术不精,真的救不了人了。”秋尧十分肯定地说道。
玉染眼闪了闪,她问:“容袭他现在清醒着吗?”
“恐怕没有那么快。”秋尧沉思道。
“是么?那我知道了,多谢你,你先去休息吧,刚才肯定很费神吧。”玉染温言道。
秋尧笑说:“这些都无碍,最忧心的人看来还是殿下吧,那秋尧先告退了。”
玉染送走了秋尧,准备进去屏风里头那间看看容袭,但在进去之前,她看了眼卓冷烟,开口说道:“冷烟,你要不也先回去吧,反正这里原本是我的房间,我陪着容袭好,你不用担心我了。”
“。”卓冷烟看着玉染不佳的脸色,仍然有些犹豫。
玉染朝她笑了笑,接着好似恍然想起什么一般,对卓冷烟到:“对了,你呆会儿回去的时候,帮我看看修子期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让他过来一趟。”
卓冷烟点了点头,再快要退出门口的时候突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冷烟?”玉染问。
卓冷烟摇头,接着像往日里一样答道:“没什么,,我等会儿找修子期过来。”
玉染微笑,“是吗,那挺好。冷烟,你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想必在你代替我在安国的那段日子里,他是在很用心地照顾你。他的年纪与你约莫是差不多的,你我年长了几岁,他也容袭年长了几岁,思来想去,你们也都挺合适的。”
卓冷烟怔了怔,她看向玉染,在玉染的眼她没有看出丝毫的虚假之色,好似刚才玉染说得那些话真的是真心实意的。卓冷烟苦笑了一声,随后对着玉染道:“殿下,我没有那个意思的。”
玉染听着,依旧是带着温和的浅笑,她仰了仰头,似是露出了一丝无奈,她的秀眉微动,启唇说道:“这样吗?挺可惜的,冷烟。”
“不会。”卓冷烟说。
玉染轻叹了一声,接着眉眼微扬说:“其实冷烟,我觉得你不必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的身。你的日子也还很长,你也可以反驳我,也可以和我解释很多,我都愿意听的。这样子一味地因为我的存在而做出与心相违的选择,我觉得,这不好。”
卓冷烟代替着玉染在安国过了那么久的日子,那段时间里每日跟从在她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原来一直跟从在容袭身边的修子期。
不得不说,修子期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至少在卓冷烟用着玉染那般不温不热、似笑非笑的语气说话的时候,修子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倒是会认认真真地回应她。
卓冷烟想,也许是玉染之前在容袭的面前一向都是这样,所以连同跟在容袭身侧的修子期也是见怪不怪了。
所以,卓冷烟将玉染随意的脾性发挥到了极致,那种恣意潇洒的感觉,卓冷烟以前从未体会过。她虽说扮作了另外一个人,也需要小心些说话,以免露出马脚。但她也意外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在一个人的面前露出这样随性的神情。
每到卓冷烟想到了,会学着玉染的语气对修子期笑着道:“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吗?”
卓冷烟确信修子期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修子期略一思索之后点了点头,想必是要遵照容袭之言尽量跟着玉染,他说:“是,公主。”
一本正经,不失礼节。一声声的公主喊在他的口很是自然,这种对一个人的尊敬忽然让卓冷烟仿佛看见了她自己对玉染的忠心。
卓冷烟知晓,修子期之所以对玉染抱有这般的尊敬,其实不仅仅是玉染的才华令人倾服,而是修子期对容袭的敬重。
那日,卓冷烟是打定主意了要出门,于是像往常一般叫了修子期。
卓冷烟走在安国的街,觉着自己似乎与这繁华的街道该是早脱节了,她是个习惯了麻烦存在的人,是个习惯了生活在暗处的人,在她遇见那个还是小姑娘的玉染之前,她的眼还只有一片血红,她的手沾满了鲜血,而玉染,却在那时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走到河边的时候,卓冷烟看到有人在放花灯,觉着好,便往那儿走了走。
修子期跟在卓冷烟身后,看见她停了下来,又看见她视线触及的位置,于是在她的身边低声开口道:“公主,那是他们在放花灯。”
“花灯?”卓冷烟扬了扬眉,问道。
修子期点头,接着平静地回应说:“可能公主以前从未见过,但这花灯是寻常人家喜欢用来祈愿的,在花灯写心愿,然后放在河流。”
“放在河流顺河而流,很快会灯熄纸糊的吧。这样还能许得了愿望吗?”卓冷烟启唇说着,一边忽然对修子期笑了。卓冷烟笑得眉眼弯弯,连同着整张被她折腾出来的玉染的面容也是看去愈发柔和起来。
她笑得很好看。
那一刻,卓冷烟没有看见修子期一时的怔愣,因为那时的修子期是真的被眼前的笑容晃了眼,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对着自己笑得这么温和而自在,透过玉染的面庞,修子期好似是瞧见另一张笑得高兴的清秀面庞,逐渐在于眼前这张“玉染”的面孔重合。
修子期摇了摇头,将这一切归咎为了错觉。
卓冷烟见修子期没有反应,于是撇了撇眉,兀自走到河边,她付了银两,弄了两盏花灯来,将其一盏给到了修子期面前。
“公主?”修子期疑惑。
“难得我出了门,你也总得陪我放一盏灯吧。”卓冷烟笑着说。此刻的她,心是异的,因为她起初是觉得如果是玉染站在这里,一定会做出现在这般洒脱随意的举动,可是,她好似也觉得她是下意识这么做的,她没有明白。
“公主,这不合礼数。”修子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