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不贤,那么便不会理解什么是忠,什么是奸。当功高盖主之时,若无君王的信任,若无君王的托付,那么此人必定会遭受猜忌,更甚至,会迎来毁灭。”玉染一字一句地说着,她的眼平稳而凝重,唇畔的笑意不知在何时已然隐去。这一次,玉染仿佛是在说着她心头最真实的感受,也是她对于一个人的无敬重。
那个玉染所敬重的人已经逝去了,玉染终究没有能够挽留住他的性命,这让她愧疚良久,更是至今都还深深记挂。
那个人,是赫连清,是宁国的先君。
玉染能够一步步地成为宁国的摄政王,那最初的因是起在赫连清的身,若是没有赫连清的信任,若是没有赫连清毫无保留的托付,那么玉染如何会如此顺利地走至今时?
玉染对赫连清付诸了真心实意,她一声声的赫连君,正是将赫连清视作了亦师亦友的存在。因为赫连清真的待她极好,赫连清对待她的态度早已经转化成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疼爱,这是玉染在自己的生父颛顼夷身都没有感受到的,可是赫连清给她了。
玉染作为赫连玉被封为太子之时,手也开始握有了越来越多的权利,她帮宁国成了太多的功事,玉染自认为她当时在宁国的影响力已经足以与宁君赫连清相披靡。
那时的玉染又何尝不是已然功高盖主?
可是赫连清又是怎么对待玉染的呢?赫连清从未对玉染有过任何抱怨,也从未不相信玉染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
赫连清从一开始答应玉染的条件,让玉染作为三皇子赫连玉进入朝堂的那一刻起,赫连清已经想到了玉染究竟是抱有着怎样的目的,而后来赫连清也相信玉染终有一日可以成为一个足够强大,且能够惠及天下的明君。
赫连清对于玉染的影响太大了,赫连清驾崩的那时,玉染是难过的,她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未有过这般遗憾失落的感觉。
所以当玉染知晓,赫连清没有直接对赫连枫说在她面对危局之时拿出那道密旨为她解难,而是让赫连枫自己选择要不要拿出旨意之时,玉染并没有怪要赫连清的意思。
玉染深知自己即使再怎么深入宁国朝堂,她也并非是宁国人,更算不得什么慈善之辈。跟何况,玉染是一个要争天下的人,所以不可能将所有的精神都时刻集在宁国的每一个朝局之人身。
这也意味着,年幼的五皇子赫连枫在脱离了赫连清的羽翼之后,是不安全的。
赫连清当初给赫连枫留下那道旨意的意思,也是希望玉染可以分出一些心思在赫连枫的身,为他最疼爱的孩子保下平安。至少赫连清相信,只要玉染还活着,只要玉染还有心于赫连枫,那么赫连枫至少可以保得一生性命无忧。
玉染对于自己能与这样一位明君相识感到荣幸至极,而再看现在的安君长孙延,先是怂恿安国先君覆灭秦太傅满门,在抢夺先君王位登基之后又开始暴虐无常,此刻他更是想要让湘王府消失,又以谢家满门性命要挟于谢意远。
安君长孙延不信任那些心保有善意的忠臣,他的做法可以说只能让那些忠臣逐渐寒心,甚至可能此远去,不愿再次回头。
当湘王长孙毅的威信已经几欲超越安君长孙延之时,长孙延做出的决断,便是要让湘王府彻底消失。
“可是,可是我爹从来没有要逆反君的意思啊!我爹向来忠心朝堂,连我平日里叫他不要管那么多朝堂的破事,也不要一直跑去边境了,他也一点儿都不听我的。我爹他从来都在为了君着想,为了安国着想,为什么君一定要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呢?”长孙弘说得激动,双手手心猛地拍在了桌面之,震得玉染的茶水水面泛起了层层波荡。
玉染垂眸瞧了一眼自己桌的杯盏,半晌抬眸望着长孙弘道:“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说着这些,可其实你的心里是最清楚的在安君的眼里,你父亲的忠心,湘王府的忠心,根本不值一提,安君惧怕你的父亲,更畏惧湘王府的权势,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再去深想,也不愿意再接纳湘王府的存在。”
长孙弘的面露出苦涩,他难得地如此失落,看去也没了往日的精神气,他沉声说道:“对啊我知道,我是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和南玉你说得一样,君他是不会相信湘王府的。”
“长孙弘。”玉染望着长孙弘许久,她忽然开口唤道。
长孙弘闻声看向玉染,道:“什么?”
玉染的眼底温和了下来,她柔声问:“你恨吗?”
“恨谁?君吗?”长孙弘先是因为玉染的问题迷茫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的眼眸深深敛起,他说:“我当然恨。”
“你怨吗?”玉染的唇畔含笑,她问得依旧轻柔。
“我为什么不怨?要不是因为他,我们家里怎么会老是撞这种破事?现在不仅宛然受伤,连我爹都又被牵扯进大事了,你要我怎么不讨厌他?”长孙弘皱着眉头,字句间全然皆是对于长孙延的不满。须臾的停顿,长孙弘忽然扬起眉梢,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出声问道:“南玉,你不会是在劝我索性直接报仇吧?”
玉染眨了眨眼,精致的面庞浮现了几丝惊讶,她故作认真地说:“没想到,你还会想得这么快啊。”
长孙弘面对这样的玉染根本发不起任何的脾气,自从他晓得玉染是赫连玉,而且还恢复了记忆之后,他有联想到他人口那个想要权谋天下的赫连玉,他很清楚玉染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也知晓他根本留不住玉染。但是只要他每每想到与玉染之前的相处,他只要一想到那个日日朝他笑得恬静美好的女子,无法对玉染认真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