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底层戏台的中央。
戏台旁一片狼藉,一个人都没有。
她的面前,是一把剑的剑锋,极其尖锐,以破风之势直直地对着她的胸膛,离穿透她只剩几厘米。
周未橘抬头,看到东方宵分的剑正指着她的胸口,而她的身后,是手臂被刺穿的曲卿安,血淌了满地,把她天青色的百合裙摆染成了鲜红色。
东方宵分发现自己的剑终于受了控制,他想收回剑,喊道:“退后。”
然而周未橘脑袋嗡鸣一声,她控制不住地一阵恍惚,突然向前倒去。
剑穿透了她的整个胸膛,血一下涌出她的胸口,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浑浑噩噩地倒在东方宵分的胸口。
东方宵分瞪大眼。
他的剑刚刚突然失了控制,剑灵突然煞气横飞,冲破了刀鞘,直直飞向对面的曲卿安。
曲卿安没反应过来,肩膀被刺了一剑,猛的退后了一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然而东方宵分却没法控制剑,那剑控制着他走向曲卿安,让他提起剑准备刺下去。
就在他以为曲卿安要被一剑捅穿时,一个身影突然冲了过来,一脚踩进了血里,飞溅出一片猩红,那身影挡在了曲卿安前,在那一刹那剑的煞气突然平稳下来,破风一般的剑又停了下来,堪堪停在那身影的胸口。
东方宵分看清了,是那个让他的剑心不稳的姑娘,周未橘。
剑刺穿了周未橘的胸口,然而她却没有反应。
因为她的魂被抽掉了。
“她不受控制了,再抽一点。”
地下暗室里,白袍男子正用手拢着烛台,千羽邪的声音从刻着夹竹桃花纹的白玉珠里传来。
“你确定?再抽,她可就要魂飞魄散了。”
“是我小看她了,”令牌里的千羽邪冷笑一声,“竟然能在残魂情况下自主控制剑灵。”
“这可真折寿,千羽邪,”白袍男子笑着道,“带回来个功能不健全的小傀儡,还要用禁术。”
“她是不一样的,”千羽邪正在他的戏仙殿垂下的白玉帘子后,他眯起眼,“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但是显然我犯了个错误。”
白袍男子突然顿了顿,把手从令牌上移下来,“啪”得一声打开空白的扇子,转头笑眯眯地看向千羽邪。
“啊,不小心抽太多了,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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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橘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自己的胸口涌出大股血液,直浇透了她的天青色裙子,她垂下头,看到自己腰间一枚金色的令牌,是千羽邪给的,令牌上的夹竹桃刻纹被染成可怖的鲜红色,却隐隐闪着光。
周未橘瞪大眼。
灵魂被抽走的恍惚感再现,周未橘站不稳,一下倒在剑下,血流成河。
她抬起头,朦朦胧胧间看到金碧辉煌的解忧楼里处处是精致摆设,朱砂色的戏台垂帘和台上血腥万分的场景竟然如此融洽,如此繁华,雕栏玉砌,从戏台一直看到那遥不可及的顶层是难以触碰到的人间。
她闭上眼,心想,最后的一刻能在子时怀里,也算是圆满,只是,加深了她的执念。
希望死后能化成他的剑心,生生世世与他不分离。
周未橘祈祷着。
繁华的酒楼渐渐消失,周未橘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识海中,灵魂渐渐离体。
她附进了子时的剑中。
她的灵魂随着子时在颤动。
周未橘感觉自己在剑身里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来也经常是一副血腥的画面,东方宵分拿着剑,脚下是一个又一个暗室或是殿堂,遍地是尸体和血液。
周未橘也渐渐习惯了尸体,或者说是最血腥的她已经见过了,那就是她自己的。
躺在最繁华的酒楼里,血流了整个戏台,还是被抽了魂。
真悲哀。周未橘的灵魂想。
偶尔东方宵分也会独自一人乘着小舟,在雾气缭绕的山水间漂流,青色的山和青色的水,周未橘看到岸边的桃花盛开,随着风纷飞着落在水面,荡起轻轻一层涟漪。
落花逐流水,终是错付情谊。
“这里是上日川。”
东方宵分喝着酒,躺在舟上说道,好似在自言自语。
“我要在这里完成一个任务,等这个任务完成了,”他坐起来,将落在他手心的一朵桃花放入绿水中,“我就离开这里。”
少年人一袭黛青色劲装,将头发高高束气,行舟碧水间,在烟雾缭绕中的侧脸俊美无双,仿若人间惊鸿客,扰乱她半生思念。
叹人间,一去风流唯少年。
周未橘恍惚,没有明白子时是什么意思。
接着就又昏昏沉沉陷入了白茫茫的识海,等她再次醒来时,东方宵分已经离开了那个名为上日川的地方,她也不再见到那些血腥万分的场面,只有青山绿水,东方宵分一个人带着剑,走遍山海。
周未橘就跟着他,赏遍了山海。
后来有一天,她精神突然很好,看见的东西变得更清晰了,她好像还能思考。
这是一个悬崖,很高,风很大,东方宵分站在悬崖之上,任凭风吹起他的束发和衣袍,少年风流,神情慵懒。
仗剑红尘已是癫,有酒平步上青天。游星戏斗弄日月,醉卧云端笑人间。
仿若天仙。
周未橘隐隐觉得这一幕很眼熟,好像哪个梦里,她曾经见过。
青色的天空,那个黛青色的身影转过身,风吹起他束起的长发和衣摆,英姿挺拔,身材劲瘦,面色淡淡,习惯性地勾起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
天地间唯此少年。
“这是在哪?”她双腿屈着,在剑身里看外界。
剑沉默。
周未橘突然想起那个梦的后半段,悬崖之上风起。
子时勾起嘴角,她看清了少年的身影。
他的腰间没有佩剑。
她想出声,可是却传达不进他的耳朵。
“剑,他要干什么?”周未橘有些慌,她的灵魂开始跟着剑身隐隐颤抖。
“师父,徒儿子时按照誓言,屠了他们满门。”东方宵分的声音回响在悬崖上,被风声带走。
他把剑解下来,放在手中,讲子夜举在空中。
剑颤抖,周未橘也随着颤抖。
“这江湖,不知闯给谁看,怪没意思的。”
不要,不要,不要,子时。
“从此,天下第一杀再无留恋。”
随着此音落下,剑也从东方宵分的手中松开,风声立刻灌满周未橘的耳朵,她又开始恍惚,看不清天空,灵魂跟着剑,坠落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