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空烈与雾气之中的存在唇舌相争，看似寸步不让。

实际上，心中却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

识海中的书卷，因为功德之水的沁润，刚才就已恢复了正常。

得益于此，他对眼前这团雾气的来历，其实已是心知肚明。

书中有云：“少年面前的存在，似妖非妖，似怪非怪，名曰‘食书妖’，又名‘山典’，乃是世间奇物排行第的存在。

此妖喜食书香之气，尤好道德文章。居于虚无之中，无有固定实体，不过一团冥冥之气。”

又云：“此妖行事亦正亦邪，难分善恶。然奇物存世，自有定约，此妖喜书香之气，却少强夺之举，往往与人定契，行交易之事……

只是契约之中，多藏漏洞，世人不察，往往入彀。”

书中还提到，此妖性情总体来说还算平和，除了喜欢骗人，好行恶作剧之外，倒是没有太多恶迹。

对此，赵空烈也是颇有感触。

他刚才所见种种，譬如‘生食妖心’‘掀开天灵盖喝茶’，其实都是此妖布展的幻象。

老实说，他不是很理解对方的这种举动。

既然想与人定契，行交易之事，难道不是该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再胁之以威么？

为什么偏偏搞这些惊悚的场面出来吓人呢？

他思之不解，也无处探寻，只能归结于对方的恶趣味。

……

“后生，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怕火吧？”

赵空烈点燃手中火折，沉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书中有言，此妖有个弱点，那便是怕火。

雾气之中的声音道：“嚯嚯嚯嚯，你这后生有些意思，不仅能从我布下的幻象中挣脱出来，还知晓了我的来历和弱点，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不过……”

微微一顿，又道：“你真以为，我畏惧这世间的凡火？”

赵空烈闻言，不由微微眯眼。

其实他也知道，对方身为世间排行第的奇物，又怎会畏惧人世间的凡火？

书卷中也是提到，此妖虽然畏火，但此火非是普通的凡火，而是世间同样少有的几种灵火。

对此，赵空烈早已心知肚明。

然而他明知如此，却偏偏以之相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其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这世间的奇物，但凡列入排行榜的，无一不是身具灵慧且诡异莫名的存在。

此妖也不例外。

虽然书卷中说它性情大体平和，但赵空烈仍是不想与这种存在做过多纠缠。

毕竟，奇物这种东西只具本性，而无人性。

当本性急剧放大后，带给他人的，往往就是灾难性的后果。

就如同猫之与耗子，哪怕肚子不饿，亦会将猎物玩弄至死……

赵空烈可不想做这只耗子。

此刻他只想拖延时间，希望李伯清等人回归之后，对方会自动消散。

……

长街之上，李伯清和路达联手斩杀了一只妖物后，不由笑道：“李兄，真没想到，你我还未真正共事，便已并肩作战！”

路达亦是笑道：“能与李兄并肩子杀妖，实是人生快事。”

此时街面上的雾气已是散的差不多，李伯清道：“这是云花之雾，看来此次作乱的应是七岩山白玉寨的那帮子杂碎！”

“多半是了……”

路达点头道：“就是不知道，这帮杂碎怎么忽然跑来了宣京府？”

李伯清道：“白玉寨距离宣京府足有四百余里，虽是在宣京府辖内，但更多的归宋阳府管，毕竟宋阳府距离七岩山只有数十里。这么多年来，白玉寨与我宣京府向来河水不犯井水，此次忽然袭扰，恐怕别有目的。”

微微一顿，他见不远处有镇魇司的同僚出现，远处的刀剑与呼喝声也逐渐停歇，便道：“路兄，我过去看一眼，顺便了解一下情况。你是随我同去，还是先回白鹤楼？”

路达正要说话，瞥了一眼白鹤楼的方向，脸色忽然大变，脱口道：“坏了！”

“怎么了？”

李伯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街面上的雾气虽已是消散的差不多了，但白鹤楼却已是被一团浓浓的白雾笼罩……

两人相视一眼，顾不上说话，提振手中佩刀，同时往白鹤楼赶去。

来到白鹤楼门前，两人并未急着进去，又是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路达吸了口气，皱眉道：“李兄，有些不对劲，这雾似乎不是云花之雾。”

李伯清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燃着之后，道：“我先行一步，路兄，你且护住我的后路。”

说完，他举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往楼内行去。

只是刚迈开步，手中的火折子就熄灭了。

此外这雾气十分古怪，扑面而来，竟是将他的五感统统遮蔽，不见声光影像，仿佛堕入了深渊一般。

他不由打了个寒噤，立刻退了出来。

“路兄，这雾有些不对劲……”

他转过身来，话未说完，却忽然愣住，随即全身汗毛倒竖，冷汗淋漓。

此刻与他眼前，已非刚才熟悉的街面，而是一座由白骨组成的巨大坟茔！

白骨之中，有无数蟒蛇大小的蛆虫四处游走……

旋即，与坟茔的顶端白骨之中，忽然钻出一张巨大的人脸，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口中发出隆隆的声音。

“李伯清，你可晓得‘丑’字有几种写法？”

……

路达站在白鹤楼前，心急如焚。

李伯清进入白鹤楼已有半刻钟的时间，既不见复返，也没发出任何声响。

更为诡异的是，街面上本已散去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浓厚起来，与白鹤楼前的雾气逐渐混为一体。

路达手握刀柄，有心进去一探。

但经验告诉他，此时最好的做法其实是立刻退走，回到镇魇司去请救兵。

只是就这么离开，他又有些不甘。

心里就想着，万一李伯清和赵空烈此刻正需要帮助，自己这一退，说不定就误了两人的性命！

正犹豫不定间，他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少小不读书，老大徒伤悲。”

“少时虚度年华，罔顾圣贤诗书……”

“路达，你可曾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