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入离肠法眼的东西,少得可怜。
这也是近三年来,他……头一回如此失态、如此激动。
想起来,就连这《炎凰秘传》里其余数十条高阶的‘炎灵诀法’都无法取悦他分毫,但偏偏……这‘育成灵诀’却可以。
“臭小子,你还在发什么愣?赶紧让本大师瞧瞧此诀!”
眼看离肠那对招子直勾勾地落在这页诀法上,口水都能淌成一条线。黄泉暗自一笑,便毫不防备地将这本《炎凰秘传》递给了他。
它通读半篇,就不由得挠起胡渣子、长声感叹道:“诶哟哟!没想到呐,这才区区‘地阶灵王’的炎凰小娘子……竟有这样的宝贝灵诀啊?”
若换做旁人,定然觉得这懒猫口气太大,难得理它。
可黄泉不同,他早就习以为常。他问道:“离大师,我……该如何修炼此诀?”
离肠先是不答,只待一字一句读完后、方才开口解释:“嗯,这‘夜火炎轮’的修炼……大致分为两部分。其一,是‘幽冥夜火’的炼化,炼化的成数越高,则威力越大、越难驾驭;其二,便是对‘无相灭宗’的法器——浮屠大宝轮的‘喂灵’了。”
“什么?无相灭宗的法器?!”
“是啊,你的‘炎凰姑姑’不是传与你了吗?就是……那个金碧辉煌的转轮?”
黄泉探入衣襟取出‘浮屠宝轮’,凝望其璀璨瑰丽的纹饰良久……忽而,他皱眉问:“此物如此华美,竟然会是‘魔教’的法器?”
离肠负背道:“法器、灵诀,本就正邪难辨。主要是看施术者是心善、还是心恶?就拿‘冰灵诀——冰霜吐息’来说,白狮子用来杀人,本大师却用来救你……你说,此招有何正邪之分呢?”
黄泉细细回想,默然颔首。
沉默片刻,他又问:“那‘喂灵’又是什么?”
离肠答道:“这‘喂灵’嘛,就是将你炼化后的幽冥夜火,送来喂养这‘浮屠宝轮’咯?它呀,就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期待着主人以充满灵气的火炎为食、来促进它威力成长。”
“原来如此……”
“嗯啊,就是怎么简单、不用过脑子呐!”
“那……离大师,我具体又该如何行之呢?”
“唉!你想想自己孩提的时候,是拿什么吃饭喝水的?”
吃饭喝水……自然是拿嘴啊?黄泉盘坐床头正中,翻手祭出了那凌空飘悬的‘浮屠宝轮’瞧了片刻。啊!他忽然发现了那轮心圆孔……居然像是一张嘴般抿了抿。
难道,这就是‘浮屠宝轮’的嘴?还未细思,那离肠就喊道:“见着嘴了,还不催火喂它?!”黄泉闻之,当即便凝起了火之灵气聚于指尖,再而缓缓戳进轮心圆孔……可谁晓得,那轮心处——竟噌噌地窜出了一排尖锐牙齿!
“这、这牙齿是?!”
“不用怕!这件法器生性凶悍,你必须拿出勇气才能降服它!”
黄泉一狠心,将食指送进那圈牙齿之中……啊!那一卷利齿,就好比数十根钢针,刺进了他的皮肉、钻到了骨髓之内。这种痛楚,立即就激起了神经灵脉的跳动,直连着其主的心脏。
好在,黄泉能忍。
即使当年蒙戈人再毒辣的拷打、再凶残的酷刑……也不能摧毁他牢不可破的意志,更何况只是如此小痛?
只听他喝的一声吼,指尖汇聚的‘火之灵气’顷刻点燃——咣的一声,耀起青色火光!原本昏暗的船舱,瞬间青幽、亮堂了起来!
嗷嗷啊!
那‘浮屠宝轮’嗷叫了数声,岂肯轻易认耸?
敌强……它越强,咬得也更深、更牢、更拼了命。
俗话说:指头连心。此时的黄泉,手指头已然血流不止,且疼得是面红耳赤、满头盗汗……可是,他的性子却比黑曜铁还坚韧百倍!
只见,他咬紧牙关、再次提起腹中浑然灵气,往指尖一送——轰!!霎时之间,夜火亮如白昼!其热力之盛,若没离肠以‘水之灵气’在旁制衡,只怕立马就能将整个船舱焚毁!
那原本呲牙咧嘴、彪悍凶戾的浮屠宝轮,逐渐也被这一股奇热的炎浪所慑服。不久,它竟也慢慢地收起了利齿,如同一个婴孩般吮吸着‘幽冥夜火’所蕴含的火之灵息……
离肠哈哈笑道:“你瞧,它被你降服、认你为主咯!”黄泉长舒了口气、逐渐将火力减至平稳,随之露出了慈父般的容颜感叹道:“是呐,感觉就像……多了个自家的小女儿!哈哈!”
若问天下第一贱人是谁?
那离肠,铁定是有资格可以角逐头筹!
只见他贼遢兮兮地瞥眼向黄泉,笑问:“小女儿?嘿嘿,那她娘亲是谁……阿瑶?燕儿?还是……那位炎凰姑姑呢?”
“大师,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别不好意思嘛,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呐?啊哈哈——”
奸佞的笑声充斥着整条南宫商船,惊得修炼中的南宫燕、龙木先生都汗毛倒竖。而黄泉被其一挑唆,是也羞涩难当、无心快语……
※※※
自半个月前,南宫商船远行后。
小南就时常一个人蹲坐礁石之上,遥望西海浪潮。
今天,他也手托着腮,盼着娘亲安然归来……当然,还有他最崇敬的黄泉哥哥!
等得久了。
太阳也倦了,沉下西海。
余晖如朱砂般,染红了波光粼粼的渊海。看上去,就似有百条金龙在赤海之中嬉戏玩闹。
眼望舒适的美景,就容易让人犯困。正在长身体的小南……更是想睡觉,他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刚打起瞌睡……
“喂,西面来船嘞!”
忽然,站在乌山哨塔上的图巴黑人喊道:“好像……是‘南宫商会’的船!”
“啊?什么,是真的吗?!”
小南如被夕阳烧着了屁股,眼睛噌地张开、蹦起来眺望西海……只见披金戴银的粼粼波光之上,是有三艘商船正鸣金收帆、减速驶来。
而当先的那艘主舰之上,是有位面容萧索、神色冷峻的少年正立于舰艏。此人,不是他们乌山岛之主、炎黄国太子——黄泉,还能是哪个人呢?
小南忍不住就高声呐喊:“快叫大伙儿来看热闹呐!黄岛主,黄岛主回来啦!”
最先回应的是瞭望手,他“咚咚”地重捶大鼓,声势滔天!这鼓声,正是众人约好的——黄泉回来之日,就是鼓声震天之时!
乌山岛上所有的岛民,干活的全都停下手里的活儿,休憩的全都揉眼起身、往码头赶。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不甚宽敞的岸边,已围得人影稠密、里外三层。
“黄岛主,大伙儿心心念念盼你回来,就怕你丢下咱们不管了!”
“岛主大人,岛上的废墟清理了七八成了,就等你回来组织重建咧!”
……这南宫商会的船还没靠岸,岛民们就如黎明前的鸟儿,叽喳叫唤。小南更是心急如焚,他爬上树梢纵身一跃、飞扑向黄泉。
两人,抱了个满怀。
“黄泉哥哥!”
“诶哟!又沉了呐,臭小鬼!”
见到乌山岛的英雄回来,小南激动地不能自已,居然……“呜呜”地抽泣了起来。
“哟,你怎么哭了?”
“我、我……我没哭!”
男孩子,总是要强的。小南知道自己流泪丢了脸,面孔是唰地红到耳根子。还没得黄泉在讲话,他就赶忙抹掉眼泪、嘟囔着小嘴,回身钻到一旁的绣娘身后。
哈!见得这么有趣的一幕,在场的岛民和水手们无不是拍起肚皮、放声欢笑。即便,是那平素里一本正经惯了的龙木先生……是也倍感舒畅地挤出了不甚好看的笑靥。
……
嬉笑声中,黄泉下船。
他抱拳问:“海伯、老姜,不知铸剑之事,二位准备得如何了?”
“早在一周之前,我们就准备妥当了!”海伯想得片刻,掰着手指细细数来:“黑曜铁剑的陶泥剑范,已烘焙一千五十柄;调配黑曜铁的材料——铜、锡、铅三矿,老姜也从‘花剌子岛’运来了;而最重要的黑曜矿……咱们也都砸成了拳头大小的碎块,按比例与三矿调配好、置于炼铁火炉中了。”
黄泉抱拳向海伯、老姜二人行礼:“真是辛苦二位了!”
二人立即还礼,姜老头上前一步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灵火’。不知,黄岛主是否取来‘幽冥夜火’了?”
若是在以前,姜老头这如同僵尸般的笑容定让黄泉胃疼、不舒服。可在见过‘聚尸冥舟’上尸奴之后,他不由觉得姜老头的笑容……那是和蔼得离了奇,像蜜糖一样甜!
“唉!”
黄泉故作神秘,他叹了口气。
脸色……也立马沉入了谷底,如蒙上了一层灰纱。
姜老头和海伯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试问:“怎……怎么?没成功吗?”
黄泉没答,只是转过身、遥望天空——这,不就是失败了的意思吗?海伯转向刘公公,刘公公垂下了脑袋;又看看南宫燕与龙木,二人也只板着面孔、默默哀叹……
这几个人物都面露难色,那一定是没成了。
乌山岛民与图巴族人脸上的笑意,也全都逐渐消失……
海伯劝道:“这‘幽冥夜火’嘛,本就非常人可取的。再说了,此火又藏在危机重重的幽冥海域,你们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图巴族长也苦笑了两嗓子,附和道:“呵呵,海伯说得不错。咱们大家再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在一周内找到夜火的代替之法,来铸成这千来柄……”
话刚说到一半……
只听黄泉的指尖“轰”的一声——燃起了一簇青色火焰!
这火焰……温和、内敛,就如同被驯服的猛兽,有的放矢。
黄泉背着渐紫的暮色、金光流转的海面,缓缓转过头,露出了一抹亦正亦邪的笑容。他反问道:“谁和你们讲,我们失败了?”
众人经历方才的失望,已然心如死水。
可黄泉这一问……就又如星星之火、转瞬燎原!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瞪着这团‘青色火焰’,眨都不眨一下。
看了良久、直到眼睛看酸了,海伯才咽了口唾沫,轻声再问:“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幽冥夜火’吗?”
黄泉一行本在登岛之前,就商量好要开个玩笑,故意装作一脸失望。如今目的达成,黄泉便不卖关子了。他高举‘夜火’道:“没错,此火就是‘幽冥夜火’!”
“哇啊!”
也不知道第一声呐喊是谁发出的。
因为随后的欢呼,就如同连环海浪一般不绝于耳!
“我就知道嘛!黄岛主他们一定能成功的!”
“黄岛主果然是咱们乌山岛的大英雄,竟然能从‘西门世家’口中夺食!哇哈!”
“诶呀!这也不只是你们黄岛主一个人的功劳嘛,咱们少主和龙木先生……那都有立功出力的哟!”……整个乌山码头,久久回荡着岛民们的欢声和笑语,以及南宫商会的感恩与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