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过,夜幕将至。
因由皇甫世家颁布的宵禁令:来客不分尊卑,均需赶在酉时之前入城。
黄泉、南宫燕一行人只得先按序入城,边走边谈。
“怎会这样的?”
黄泉愁眉锁眼,追问:“难道是那对灵眼使用过度?”
“不是的,他……”刘公公神色哀伤,一字一顿道,“他是被人杀害的!”
“什么?被人杀的?”
“正是。”
“什么时候的事?说得具体些!”
刘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回禀主子,事情是发生在十天前的夜里……图巴族人完成开采黑曜矿的工作后,就回到他们的树屋营地去生火造饭。
因为图巴祭司腿脚不灵,图巴族长便将饭菜端上树屋,想去伺候他吃。可谁晓得……这一上树屋,他就发现图巴祭司倒在了血泊之中,早已断了气儿。”
“那凶手是谁?有线索吗?”
“没有,除了一道匪夷所思的致命伤和凶手的一个古怪行径外,毫无线索……”
黄泉一凝,道:“先说说致命伤吧!”
刘公公答:“遵命。那是一道自左肩起始,至右胯上半寸的狭长伤口。伤口之深,是将图巴祭司的皮肉、脏腑全都剖开,整个人活生生被劈成两截!”
黄泉眉梢一颤,再问:“那凶手还有什么古怪行为?”
刘公公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凶手他……挖走了图巴祭司的眼睛!”
挖走了图巴祭司的眼睛?
那对能够通晓渊海秘密的神奇灵眼?
黄泉搓起下巴,问:“你们有排查过乌山岛吗?”
刘公公躬身答道:“回禀主子,奴才知悉的第一时间,就组织了乌山岛的所有人,排查岛上的每一寸丛林、每一方溶洞,可惜均未发现凶手的踪影。”
“还好你们没发现……”
“主子,此话何解啊?”
“若是你们发现了他,那你们的身上也……”
黄泉话讲到一半,指尖从右肩滑向左胯。
刘公公眼睛一亮,忽道:“主子您的意思是,咱们也会被他杀人灭口?”
黄泉点了点头,道:“在这东玄世界,凡人若要劈出如此伤口,唯独只有两种方法。”
“哪两种方法?”
“汇聚灵气的利刃,或是削铁如泥的风灵诀。”
“那也就是说……”
刘公公眼波泛动,惊魂未定道:“凶手是个……是个修灵者?!”
黄泉颔首称是,道:“一来,此人手法娴熟、一招毙命,定是颇有实战经验的修灵老手二来,他知悉灵眼的秘密,并将其挖走,还不在岛上逗留……这一定早有预谋,绝不是偶然巧合!”
在旁听到此处的楚盈香,忍不住问:“会不会是乌山岛上的人所为?”
黄泉摇头道:“不会,岛上没有一个修灵者,是绝不可能斩杀得如此干脆的。”
“那会是谁所为?”
“一定是知道灵眼秘密的修灵者……”
黄泉嘴上回答着,心中却在盘算:知道图巴族灵眼秘密的人虽不多,但细细一算也不少有南宫燕、龙木先生、乌山岛民和图巴族人自己,此外我也和火裳龙王提及过此事……还有铁狮子和蒙戈族人,以及过去的蒙戈海贼残党,他们也都知道……
可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呢?
戴着沉重的思想枷锁,黄泉一行就在楚盈香的引领下,顺利进入皇甫世家辖区的第二大城白塔城
若是说白塔城之豪气,恐怕与皇甫主城或是南宫主城比起来,那可能得稍逊一筹。但论衣食住行、吃喝玩乐,那这白塔城绝不会比前两者逊色,甚至还更胜一筹。
尤其是在夜里,大小的酒楼有的浓妆粉黛、有的薄衣轻撩,就立在街头巷尾,像个青楼女子般招揽酒客各家钱庄赌坊里乌烟瘴气,时不时就有瘦弱的赌鬼被几名大汉架到街边,痛揍一顿。看他们那贼眉鼠眼的模样,想必他们都是欠钱不还的老赖。
此外什么极武拳馆、双鹊戏阁、福来典当行等一系列的文娱招牌,如雨后春笋般,在夜里直冒出来。是蛊惑了所有人的心智,恨不得今晚不睡,好好通宵玩一把!
但要说最为出名的,便是顺着青石大道直行五里,穿过六片张灯结彩的喧闹集市,就能到达的白塔城象征建筑白塔。
这白塔,怪得很。
说是酒楼吧?
它的南面门牌上却挂着白塔赌坊的描金牌匾。
说是赌坊吧?
它西面的门牌上,又有白塔拳馆四个大字。
你若说它是酒楼、赌庄和拳馆……
那你又错了。
因为它还是戏阁、青楼、拍卖会等所有你想得到的文娱场所。
且还是最豪华、最高级,人气最旺的!
换而言之,这座高耸如山的白塔就是白塔城中最高档的地方!
杂而不乱,多而不挤。
黄泉等人一进白塔酒楼,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空”。
因为其内的空间还很宽裕,每桌之间的距离,都可以再摆下两三桌酒水。就整座白塔酒楼而言,再开两家楼中酒楼,也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可想而知,此处之富裕宽敞。
但是,让黄泉他们更为诧异的是就是这么一个宽敞的酒楼,却已经挤满了酒客。
熙熙攘攘,劝酒喊声不绝于耳。若是遇上个心力憔悴、或是六根清净的人,只怕在此多呆半口茶的时间,都觉得是置身地狱般的煎熬。
热情的小二面带笑意,操着一口极为正宗的渊海官话,上前婉拒黄泉诸人道:“诸位客官,真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没有空位。若是客官不赶时间,大可以稍等片刻……”
忽然,有道声音如同利剑,刺进黄泉众人耳中:
“他们是我朋友,小二。”
是谁在说话?
声音竟能穿透如此密杂的吵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四下一扫视,并未发现说话之人。
那男人哈哈一笑,笑得爽朗,道:“带他们上楼!”
道完,二楼雅间边有人敲了敲窗檐。
黄泉抬头一望,不禁眼睛一瞪!
因为这邀请上楼之人,竟是西门世家的大都督银月。
依旧是那张妖媚的狐狸脸。
依旧还是那头银色长发,茸白狐耳。
以及那难以抗拒的爽朗笑颜。
别人见了他,自然不怕。
但黄泉和南宫燕都领教过他的本事,所以心存忌惮、但又不甘示弱。
“怎么?你们担心我使诈?”
银月噗嗤一笑,手肘撑在窗台,掌心拖住脸颊。
那银丝如琼浆玉酿般,从他魅惑的眼眸前绺绺滑落。
他又笑道:“放心,我这雅间之内,只有我一个西门世家的人。没人会来追查幽冥夜火的下落的,哈哈!”
提及幽冥夜火四字,黄泉不禁心脏一聚。
他下意识地眼望四周,提防有无如了燃和尚那样吃错药的疯子。
要知道此地鱼龙混杂,就算银月不找他麻烦,其他麻烦也一定会找上他。
与其等诸多麻烦登门造访……
还不如赶紧上楼,免得节外生枝!
黄、南、楚、姝、刘五人,便随店小二的引路,从丈宽的三叉楼梯登至二楼,入得足以容纳二十余人的雅间。
这雅间左右各有一扇窗户,所以显得格外亮厂。
那正中的八仙台上,铺着油绿色的绣花桌布,其上分布均匀地摆着十余道菜。
外围一圈,有冷菜八碟,分别是:凉拌皮蛋、五丝菜卷、四喜烤麸、醋溜排骨、糯米塞糖藕、龙须闷凤爪,以及佛手观音莲和白切小羊腰子。
里面的八道热菜,则是:蒸熊掌、蒸鹿尾、酱鸡、卤鸭、清蒸八宝猪、抓炒对儿虾、四喜丸子和酱汁煨黄鱼。
再加一锅海鲜佛跳墙,香得让人直吞口水。
而倚靠窗台坐着的,正是银月。
他也没撒谎,这楼上包厢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
“来来,各位都坐下吧?趁热吃菜!”
银月热情如火地招待众人落座,道:“还要饮什么茶,喝什么酒?尽管多点些!”
昔日的敌人,如今共座一桌……黄泉总觉得有些许不自在。
他尴尬赔笑,半天才憋出一句:“银月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吧?”
银月笑答:“哎,怎么可能无恙?上次老兄你夺走幽冥夜火后,我和西门薄云、西门海云两兄弟,可被家主痛骂了一番。他差点就动手杀我们了咧,哈哈!”
“哦?”
楚盈香也认得银月,她反问道:“西门绝命他……杀得了你?”
银月笑道:“当然杀得了!楚右使,你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咱们家主西门追命呐,已经突破成地阶灵尊了!”
什么?
地阶灵尊?!
黄泉、楚盈香,乃至每一个人的嘴都像塞了个鸡蛋,面露惊愕之色。
数年以来,因为渊海五大高手空相神僧、西门追命、缥缈老人、皇甫连城父子,都处于天阶灵士巅峰,这才能够让渊海一直处于以皇甫世家稍胜一筹的平和态势。
如今西门追命却打破了这个平衡!
他超越了渊海之中的其余四位高手,达到了凌驾于天阶灵士的更高阶位。
俗话说灵阶一段,差之十万。
空相神僧能隔空凝气,以灵力拽回了燃和尚这等高手。
那这超越了空相神僧的西门追命,那该是什么恐怖的程度?
黄泉不敢想象,楚盈香也不敢。
因为据她所知,皇甫连城父子二人,至今还未能突破巅峰瓶颈!
恐怕如今,他俩已经不是西门追命的对手了。
银月见他们个个脸色沉凝、若有所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都在瞎操心什么?赶紧动筷子哈!这回夺魁大典,咱们家主可不打算参加,派得都是咱们这干小角色。”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皇甫老爷精明?
他自愿退赛,美其名曰给年轻一辈施展才华的机会。咱们家主若是参赛了,岂不等于自降一级?甘愿喊皇甫老贼……不不,皇甫老爷作叔叔?”
银月说到此处,咽了口酒,长叹一声道:“唉!我是无心恋战的。我本想在渊海混个几年,就回西漠大陆交差……没想到这次还真要我豁出性命相拼,啧啧……不值啊!”
黄泉一笑,想起日前在九重九阁之中,这脾气古怪的狐狸朋友曾放他一马,他心中突觉好感倍增。
于是,他端起酒杯,碰了银月的酒杯。
银月狐耳一颤,略带诧异地望向黄泉。
“银月兄,你既然不想出战,为何不卸甲归乡、回西漠去?”
“唉,归不得啊……”
“为什么?”
“这是个秘密。”
黄泉面色稍敛,道:“你不拿我当朋友?”
银月浅浅摇头,道:“就是我拿你当朋友,才不能告诉你。”
“这又是为何?”
“因为知道我这秘密的人……都被我杀了。”
银月眸中闪过一阵肃杀之气,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已逼得人透不过气!
很快,他又面带笑意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的朋友火裳龙王他已经……”
火裳龙王四字一出口,黄泉就如中了霹雳。
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聚精会神听!
可就在话到关键之时!
那东面合拢的窗户外,却传来了……
嘭地一声!
一股千斤的冲击气浪,将窗户应声砸开!
灵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