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一怔,喝问:“你,难道是?!”
那三臂毒手的头颅,忽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像是穿开裆裤的孩子在乱敲破铜锣,很是难听。
呼呼
这对泛光的灵眼四周,突然膨胀开肉眼可观的暗紫妖气。
那头颅随妖气徐徐腾起,道:“寡人便是汝祖上青灯居士的得意门生,也是这渊海的不二霸主海妖王!”
黄泉并不吃惊,因为他早就料到:这对招子,就是海妖王的!
“海妖王,你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须得悔改?”
“寡人罪孽深重?须得悔改?哼哼……”
海妖王狂笑道:“可笑至极!若不是那青灯老贼坏我大事,寡人千年之前就能一统渊海之底!如今,寡人非但要制霸渊海全域,更要拿下整片东玄世界的大北海!最后,要叫这海水所流经之处,皆由我海妖族来独霸!”
“无可救药!”
黄泉啐了一声,道:“老祖宗当年一念之仁,只将你封印在渊海之底,没有取你性命。你可倒好,历经千年非但不知悔过,还变本加厉!今日我这做玄子玄孙的,定要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道完,黄泉纵跃一起,飞扑向黑雾头颅。
他自己也没想到,能在失去重心和立足点的情况下,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力量!
唰唰两声!
黑龙刺虽劈中了妖雾,却没有伤到那颗头颅。
反倒是刚突破成地阶大行者的黄泉,颇感不适应。
他屡屡用力过猛,撞上残壁、断柱,是还未伤敌,就已自损。
妖雾之中,海妖王轻笑两声,道:“以汝地阶大行者的修为,方才能击杀灰鳞海妖,也实属侥幸。若没有那强劲的灵劫相助,或者没有寡人座下的灰鳞海妖格挡,汝早已都灰飞烟灭了。”
黄泉唤出骷髅太刀,架于胸前道:“不错,可天帝爷爷他老人家,还不想收我上去。反倒是你这万恶的源头,今天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哈哈”
海妖王冷笑道:“千年之前,那叫做霄的龙王,也曾如此口出狂言。可最后还不是靠女人求情,才保住自己的一条狗命?”他又将眼珠瞪向黄泉,“连他都办不到,何况是你这乳臭未干、道行低微的臭野狗?”
黄泉最痛恨别人看扁他。
他喝了一句:“不试一试,怎知我不行?!”
话毕,便即抽刀进招!
嚯嚯嚯嚯!
可那妖雾头颅来去如风,难以捉摸。
黄泉又因斗技场垮塌、倾斜严重,施展不起身法。
所以每每只能将妖雾冲散,却不能伤敌。
而那海妖王则不同。
他等得黄泉十余刀出完,便即瞪眼大喝:破!
那周围环绕着他的雾气皆由暗发紫,迸射出去!
嘭!
将黄泉连刀带人,抛向半空之中,噗通落水。
海妖王提起妖气,俯视众人朗声言道:“今日,寡人先留你们一命。等寡人择日复生、破除封印,到时候再挥师诸岛、逐一屠灭。届时逆者亡,顺者亦亡,汝等可要珍惜最后的光阴。”
道完,他仰头望向至高看台。
只听“嗷啊”两声惨叫!
西门薄云、海云两兄弟的千年枯手,便被两道狭长的身影撕咬而下。
那是长白、狂铁两人……不,两匹海妖兽!
他俩快如闪电,在泥浆血水中游过,绕到海妖王身旁。
与此同时,手捧着“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的梅行之,也从水底窜起。
梅行之参拜道:“在下乃海妖族第八代右使梅行之,参见大王!”
海妖王见两只千年枯手与永动之心皆已到手。
便颔首称好,道:“如此一来,大功告成。撤罢!”
“是!”
“遵命!”
四者皆被妖雾笼罩,潜入海中。
无人胆敢阻挠,也没人能够阻挠。
他们很快,便消失无踪。
……
咯嘣!
嘎啦啦
他们一离开,皇甫山就整个分崩离析。
那渊海之巅斗技场也随之裂成万千碎块,彻底沦为废墟。
一时之间,岛上扬起了遮云罩日的漫天尘埃。
咳嗽声。
凄惨的哀嚎声。
以及大难不死、暗自庆幸的慰藉,充斥着各个角落。
黄泉又斩杀了几匹海妖兽,才慢慢游回废墟。
见阿蛮、刘公公、铁狮子、完颜阿留山,连同一干乌山岛民和北洋毛族人全都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而唐闻、金蛇女、缥缈老人等一众渊海群豪,也都不自觉地就往黄泉这边靠拢。
显然,他们都对这黄皮肤的小子,有了崇敬之心。
至于那些渊海权贵们,也统统罢手休战。
西门追命左肩被贯穿,受了重伤,但不致命。他蹲坐在西门薄云、西门海云两兄弟跟前,边替他们止血疗伤,边呼唤他们的名字,让他们保持清醒,别因为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而那毒娘子、笑靥鬼、丧门佛和银月四人,正齐刷地护在他们三个面前,不准刚脱困的皇甫琼和楚盈香乱说乱动。
皇甫琼虽有心杀敌,但刚才着实被两只千年枯手吸收了太多灵气,以致他现在脑袋瓜子还是晕乎的。他只得故作镇定,与楚盈香一起守在半身焦黑的皇甫连城膝边。
东方询带着丹侍们,缓缓走向黄泉那边青衣坛主也差人抬起南宫端木的尸首,跟在其后而空相神僧,以及那些个苦禅寺的僧人,仍旧不见踪迹。
这干人,行至一半……
足下石隙之中,忽耀起白芒!
晃荡!
一道飘逸潇洒的身影,破石而出!
他虽半脸淌血,但仍英气逼人,一袭长发如丝如瀑。
此人,便是那座冰炉子北冥凛。
黄泉赶忙抢上,问:“北冥兄,你没事吧?”
北冥凛面色铁青,不答。
黄泉问:“怎么了?你中毒了?”
北冥凛摇了摇头。
黄泉又问:“那你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北冥凛抬起头,直视黄泉。
看得后者都心跳加速,不知所以然。
“冰炉子,到底怎么了?!”
“他……死了。”
“谁死了?”
“鬼三郎……”
不止黄泉,所有听闻这个消息的人,全都惊愕哑然。
那些个桑元海寇、忍者,更是激动得以桑元话喊“你是个骗子!不许胡说八道!”、“畜生,鬼三郎大人怎么可能被你杀死?!”之类。
黄泉摸了摸骷髅太刀的刀把。
“你……失手了?”
“没有。”
“那么是他?”
“他也没有。”
黄泉心中忽的一紧,问:“那是怎么回事?!”
北冥凛道:“很简单,我的剑法胜过了他……”
剑术高手过招,的确简单。
简单到只凭一招,便可定生死。
而那结局便是:北冥凛生,鬼三郎死。
可不知为何?
北冥凛口中说出这话时,没有一个人能听出他有高兴。甚至敏感的人,还能从他的举手投足之中,品味出一层更深邃的孤凄。
那是高处不胜寒,那是月下的孤狼。
那也是从此以后,渊海之内再无敌手的无奈。
他的眼神迷离了。
这不全是因为错手杀了鬼三郎这个人。
而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
黄泉摇头叹惋,默哀半晌。
他本想将那柄阿鼻地狱完璧归赵,与鬼三郎合葬。
可北冥凛阻止了他,道:“此刃绝不肯长眠于三尺之下,你且将它收纳,作为佩刀吧!”
黄泉不肯,觉得有违换剑的誓约。
北冥凛又道:“剑乃杀器,若不用来杀人,那与铁锭又有何区别?想必鬼三郎他在临终之前,定也欲将阿鼻地狱托付给你。”
黄泉疑问:“他亲口说了吗?”
北冥凛摇摇头,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因为,倘若换做死的是我……”
北冥凛摸了摸腰间的白鞘宝剑,接着道:“我也会将我的佩剑,交给你的。”
冰炉子,果真外冷内热。
对于一个稀世剑客而言,佩剑不但是傍身杀器……
更是这个剑客的所有!
他那高妙的剑术、受人崇敬的身份,或是修炼剑法时的艰苦卓绝,乃至一生的荣光辉煌,都荟萃在这短短三尺之中。
眼下他言语虽冷漠,但说出来的话,已经热得烫人。
黄泉的鼻头一酸,刹那激忿填膺。因为从这么一个冰炉子口中说出这种话,那种真诚,是常人所无法比拟的。就和从老实巴交的傻子口中得知,你是他喜欢的人一样,没有半点水分。
于是,黄泉也便将骷髅太刀还鞘,缠于背脊。
片刻无声,万籁俱寂。
“你们,还真以为大难已过?”
一阵浪头打来,拍醒了众人。
缥缈老人接着道:“现在还远远不是缅怀逝者的时候。”
阿蛮瞧了眼四周,那潜伏无数海妖兽的海面,打了个哆嗦道:“缥缈老人说的是啊……现在皇甫主岛都水漫金山了,咱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该如何是好啊?”
黄泉皱起了眉,扫视荒芜的海岛,叹道:“不错,眼下连一艘能乘坐的船只都没有,咱们纵然有杀出重围的人力,也有劲使不出啊……”
“这还不打紧。”
缥缈老人说道:“船自然是有的。且就算不乘船,也能去到皇甫环岛。可是,这皇甫环岛之外,才是真正要命的地方啊!”
黄泉追问:“什么意思?难不成海妖族已经包围咱们了?”
“不。”缥缈老人遥望西门追命,淡淡道,“包围咱们的不是海妖族,而是桑元岛国的……潜海舰队!”
这“潜海舰队”四字,刚一脱口!
缥缈老人的眼珠一瞪,那皇甫连城背后,便闪出个透明的镜人!
那镜人一把握住了吹来的风。
这风。
从无形化为有形!
现出一名身穿夜行衣,掩住脸面的男子。
他,正是企图暗中刺杀皇甫连城的忍者:半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