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风卷血沙,扬起漫天赤红。
纵使蒙上遮面巾、紧捂口鼻,仍不免吃得半口血腥味的沙子,呛得难受。
萧百达走在四人最前。
他手牵那头猛虎,带领众人翻越连绵的沙棱,向荒漠深处探入。
眼见这几条弯曲的脚印越拉愈长、越变愈细,就快要从眼际中消逝之时……
他们在一股高耸沙丘的顶端,停住了。
窸窣一声。
马靴不经意间踢飞一颗血红砂砾!
它翻滚着向沙坡底下滑落,加速冲刺。最后腾空而起,没入漆黑无比的深渊之中……良久良久,才听闻这块砂砾触地的冗长回声。
黄泉碾了碾马靴,生怕自己不留神掉下去。直至确认站稳后,他才冒着风沙,探头左右观察:只见模糊的视野之中,这道血漠裂口纵向也是不见边际,就如长龙横卧一般,就地分割了东北和西南两边的血漠。
那虎头弟子挠着身上的红疮,讥笑道:“怎么,怕了吧?”
黄泉不可否认,自己现在口干舌燥、心里发怵,因为银月方在路上告诉过他:这无相灭宗的十二明王,都是灵王境界的高手,是与海妖王的巅峰实力旗鼓相当。而那三位异面王的实力,更是无限接近灵皇境界!
灵王,那是何等的存在?
那是集大成灵气、灵力、灵诀的存在!能够撼天动地、引山呼海啸!
黄泉深知灵王二字的含义,也晓得以眼下他们四人,那是绝没可能斗过虎面明王和他座下千余众弟子的。
所以,他本就不是来见虎面明王的。
黄泉颔首,卷开羊皮地图,在地图上画了个叉。
随后道:“好了,既然知道虎面明王的巢穴在此,我等就该去寻阿依达王子,与他商议下一步的对策了!”
银月与虎、象二人皆继颔首。
那萧百达忽而一惊,问:“黄幽海,这两个家伙怎么办?”
不用黄泉回答,银月就答道:“自然是作为俘虏,押回去严刑逼供咯!”
那虎头弟子一听,非但不怕,且乐得哈哈大笑。
黄泉问:“你有何可笑?”
虎头弟子哼哼笑道:“你们想走,有那么容易吗?”
黄泉四人一听,不禁警觉地扫视左右,却并未发现丝毫危险的迹象。
“别找了,我们送你去见爷爷!”
“你们,你们不要命……”
黄泉话还未毕,这两个魔宗弟子就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萧百达忙抽出天蚕银魄针,企图搅糊他们的脑浆,让他俩毙命。可谁知道:他们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即使脑浆不断从碎裂的前额、后脑勺溢出,也阻止不了他们诵念烂熟于心的咒文!
只见那金虎的肚子越涨越大,仿佛一眨眼就要炸裂开来!
还没等黄泉四人退出三丈外……嘭!!
嘎喇喇!!
那沙地上的裂口,如闪电般劈向黄泉四人的足底。
黄泉本想以炼化至二成的暗影邪风带起三人,可无奈头顶的沙暴之盛,根本让黄泉自身都难保。
无奈之下,四人只得顺由流沙,跌入幽暗的血漠深渊。
……
头顶上狭长的暗红裂缝,不时地卷入疾风。
那“呜呜”的高耸回音,宛如月下老城里的孤魂,在旧王座前凄凉悲泣。
遇上这种沙暴飓风的鬼天气,就算黄泉独自一人都休想靠着暗影邪风脱困。
轰地一声,暖光羸弱。
这回不需要黄泉燃火照明,因为有个独眼的老辣猎人,早就备齐了家伙。
鳌山手提一盏火龙油灯,再从包囊里取出另一盏递给黄泉道:“黄幽海,您只需将火之灵气灌注入灯芯,就能点亮此灯了。”
黄泉本想取出藏于戒中的青皮灯笼,可他眼见鳌山的一番美意,也不忍辜负。于是便称谢笑纳,以火之灵气点燃油灯。
两盏火龙油灯累积起的光芒,足以驱散方圆十丈内的黑暗。可让四人都吃惊的是:即使如此,周围仍是一片漆黑!除了脚底之下,能看出是整块大方形的青金石外,其余……都是黑暗!
银月俯身一摸,细查道:“这青金石的质地倒是上乘,敢情和血漠古堡那三丈高的青金石地基分数同一矿脉。”
鳌山颔首道:“是啊,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剖面如此光洁的青金石块,绝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定是有人特意切割打磨后,埋到此处建造什么东西的。”
萧百达圈拢在鳌山背后,咽着唾沫道:“这里起码是地下五百丈,你们说能造什么呢?据我所知,这、这荒漠底下唯一存在建筑的可能性就是……”
“墓穴!”
黄、银、虎、象四人异口同声喊出推测。
这两个字仿佛又为周围深不见底的昏暗,蒙上了一层阴森的疑雾。
黄泉问:“各位,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墓穴吗?”
萧百达满脸写着糊涂,两眼全是问号,这人肚子虽又圆又滚,但绝没装进过几页书而银月和鳌山三目相对,互相凝望良久,也都不谋而合地摇了摇头。
黄泉这时候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最有可能知道这地宫秘密的人……
唐古德,和他的那本神王福音。
可眼下他们西寒四友又怎可能在此地呢?
四人稍作商议,决定先分头探索此地,过半个时辰再回来此处集合。
于是,银月便用夜明珠粉和进墨汁,在青金石块上划了一道数十丈的直线,以便在黑暗中校准方向,配合司南玄针之用。
黄泉、银月往东北方向探索鳌山、萧百达则往反方向而去。
……
那校准用的荧光之线,还是短了许多。
黄泉二人也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只能勉强看见绿色的荧光一点。
再走上十多步,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任何记号了。
但让黄泉、银月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的脚程相比普通人而言,算是快上了不少,一炷香的时间,够他们走出二十里路了。可纵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看见一根柱子、一面墙壁!
且脚底下的青金石块也只踏过了五十余条拼接缝隙,换而言之……
这每一块正方形的青金石,差不多都有半里路这么长。
黄泉简直难以想象,这座地宫之庞大、宏伟,究竟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作为代价。
两人差不多又向东北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仍旧无果。
一算时间不多,便只好转身往回走,先与鳌山他们会合再议。
可就在此时,这空旷如也的地宫内,竟然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而且是女人的争论声!
“妙琳师姐,咱们弃车逃吧!”
“不成,这两座囚车事关白玉庵的百年声誉,誓死不能弃!”
“师姐,我们十几个师姐妹,只剩下咱们四个成活,若是再违背菩萨的天意……”
“妙清,你们走吧!”
那叫妙琳的比丘尼爽快道:“赶紧回去禀报师尊!”
妙清巴不得如此,赶忙遵命道:“好,师姐,你自己小心!妙空、妙静,我们走!”
妙空、妙静两人年纪尚小、资历也浅,支支吾吾半晌不敢挪脚。
可那年纪最大的妙清向她俩一瞪眼珠,他们就像是见了活菩萨一般,只得低头称好。
眼下,只余下了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还有这位长相水灵,法号叫妙琳的小师姐,兀自盘坐念佛。
“小美人,小美人?”
她身后的两座封灵牢中,有个魔宗囚犯撩拨道:“你若是再不走,只怕你的菩萨还没下凡,我们的明尊大人就已驾到了。还不逃命去?”
另一个魔宗囚犯也跟风道:“对啊!小美人,你昨晚都看见了,咱们可是有百来个虎宗同门前来相救,就凭你们四个尼姑和那些波尔多国的庸人,怎可能抵挡得住呢?这与送死毫无分别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妙琳自小皈依修行,早已练得心如止水,丝毫不受外界干预。
就算这两个魔教囚犯再如何威逼利诱,她兀自诚信礼佛。
直到西首有柄三面开锋的镀金锡杖,向她那光洁如丝的嫩白脑袋抡来,她才刷地鲤鱼打挺,以自己纤细的双臂缠住此杖。
她道:“三錞锡杖,是来忆念三涂苦恼,修戒、定、慧三学念老、病、死三灾除贪、嗔、痴三毒之器,却被你们用来残害佛中同门……真是,真是……”
妙琳从不会骂人,更不知道说什么话去骂人。
她想起昨夜惨死的十多位同门姐妹,鼻头一酸,气不过道:“真是无可救药!”
“无可救药?那就别救了,哈哈!”
令人恶心的笑声,领着一群筋肉男女从昏暗中走来。
那说话的带头男子右手一握,那三錞锡杖就嗦地一声,飞回手掌。
此人,正是得了虎面明王恩宠的南宫世家逆子:南宫东明。
“心肠……心肠如此歹毒,菩萨会惩罚你们的!”
“菩萨,菩萨在哪?祂会来救你这个小尼姑?哼哼!”
十来个金虎弟子逐步围拢过来,那场景让人绝望得透不过气。
妙琳拖起疲惫不堪的瘦弱身躯,整个人不断地在颤抖。
可她心里仍旧相信,菩萨会派人来救她,且会派一个英武不凡的天兵来!
很快,“救星”到了。
不过,来的却不是英武不凡的天兵。
甚至,还都没有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