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巨响,一击即中!
狮首腰封刹那扭曲变形,如同火山般逐渐隆起,冒起白色盐雾。
那岩盐巨人“嗷嗷”地狂吠不止,如疯牛般铆足全力挣扎,可他的双手始终被黄泉与唐古德控制住,无法动弹。
两人咬牙片刻。
那形似火山口的腰封骤然就像白面馒头般高高鼓起。
又听呲的一记喷泄声,一道白亮闪烁的盐之灵气迸射而出!它卷着那颗白玉珠子,先冲破西首的流沙岩浆,再击穿地窖的青金石壁,其势许久难止。
呲喇呲喇,那岩盐巨人又像是被割掉脑袋大白鹅,还能兀自抽搐十来下,最后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而他脸上的那张钨铁面具也随之砰然坠地,砸出了个大坑。
黄泉三人皆仰头向他望去……
不由得都大吃一惊!
因为这位岩盐将军的面孔上,竟然少了一只左眼、两只耳朵和正当中的鼻子。
黄泉眨巴着眼,疑问:“怎么回事?为何这岩盐巨人会受得去面仪式,还失败了?”
唐古德思索片刻,推测道:“人,都无法抵抗力量的诱惑。恐怕这位故国英雄也受了奸人怂恿,欲要加入无相灭宗,获取那唾手可得的……”
“休得……放屁!”
唐古德只猜到一半,就被人喝断了。
那人的声音极洪亮沉闷,但听似中气不足。
那人,正是被击破丹田气海,模样虚弱萎靡的岩盐将军。
唐古德生性喜怒藏心,只抚胸问:“那敢问大将军,你是怎会变得如此模样的?”
岩盐将军垂目扫视三人,不带好气儿地道:“汝等三人,都是历练颇丰的修灵高手……想必都猜出老夫是被奸人所害、惨遭去面,又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问呢?”
唐古德颔首,平淡道:“想来也是。以前辈地阶灵王的本钱,若是真想加入无相魔宗,的确不至于落得去面失败这个不伦不类的下场。”
“你道谁不伦不类?”
“谁傲慢无礼,我就道谁不伦不类。”
“你……你这小贼,若不是老夫灵气逸散千年,又中魔宗摄心咒……汝辈怎会是老夫的敌手?!”
“呵呵,前辈若真是西漠至强,也不至于被那些无相魔宗的妖人所制服,夺了样貌吧?”
唐古德气定神闲,仍旧一脸平和。可岩盐巨人则已经气愤难平、粗气不接,仿佛面孔正中间的鼻子,都是被前者给气炸的。
眼看事态恐要再度僵化,黄泉上前一步,拱手劝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咱们都是痛恨无相魔宗的人,何必互相挖苦责难呢?”
两者细思片刻。
唐古德首先认罪,并手划十字为自己先前的讥诮言辞而忏悔:“神王上主,仆人带着满心的悔意来到您的宝座之下,请您怜悯我的软弱、宽恕我所犯下的罪孽……”
岩盐将军见前者诚心认罪,也不再想倚老卖老,长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今时今日,你们三人若要合力杀我,我恐是必将命赴九泉的……人一旦老了,就得服老。唉!”
见双方都退得一步,黄泉便撤去了青皮小鬼大军。
唐古德也按下了鞭柄上的机关,收回那长蛇般的破魔银鞭。
黄泉拱手再问:“老前辈,敢问数千年前如此繁荣昌盛的巨人古国,怎会沦落至此?”
岩盐将军原本还有一丝傲慢的双眸,霎时变得苍老、暗淡下来。他叹息道:“都怪吾辈人心难足、无德无能,为求权谋自相残杀,终让这个曾经辉煌的国度分崩离析……”
“此话怎讲?”
“唉!想必汝等一路而来,也都见到了觐见之门上的浮雕史诗。”
岩盐将军眸中忽闪出骄傲的光,忆道:“大约一千三百年前,我巨人族都灵国东拒渊海龙族、北抗冰雪异兽、西御大黑烛龙、南伐虫蛊部落,终平定四方之乱,成为广浩西漠大陆的独尊霸主。这本该是举国欢腾,使我帮走向繁荣巅峰的大喜之时……但正如你们太周之国的古话所言人算不如天算。”
黄泉回忆起海妖王曾诉说的故事,试问道:“我猜猜……你们的巨人王也就是始祖巨人,他想要征服渊海,再把你们都灵古国的版图扩张到大北海,甚至东玄世界的各方大陆去?是也不是?”
岩盐将军有些吃惊,只应声称是。
黄泉眼波泛动,千余年前的故事串连成了一幕幕激荡的画面,近在眼前。他恍如一位亲身经历过的见证者,叙述道:“可惜,你们的王、你们的首领始祖巨人却已是风中残烛、雨中孤灯,年迈的躯体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纵然任他往昔如何独领风骚、或有三魂佛玺加持,也绝不是那拥有一双神威龙角的蛮龙王的对手。”
妙琳眼巴巴地注视黄泉,人都听傻了。
就连那自问读破万卷书的唐古德也暗自佩服黄泉的学识。
至于那岩盐将军,更是没想到自己因年长时久都觉得糊涂的往事,竟从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的口中道得一清二楚。
他们谁也不知道,黄泉怎会知道得这么多,这么清楚。
黄泉见无人应答,以为说错。
便问:“岩盐前辈,不知晚辈说得对是不对?”
岩盐将军这才晃而回神,答道:“对,你说得不错。”
“后来的事,晚辈就不清楚了……不知此后的一切又如何发展了呢?”
“此后……此后正如你们在觐见大殿之中所见,始祖大王他久不得志、郁郁而终。更令人悲哀的是,在他生命的尽头,他仍就放不下权力与荣耀,不肯让我等出殡下葬,非要老死在那张荣耀王座之上。”
岩盐将军仰面望向幽邃的顶壁和簌簌而落的流沙,不禁老泪星点。
歇得良久,他才又缓缓开口,接着道:“老国王驾崩,那总得有新的国王登基。老夫受托孤之命,取下三魂佛玺辅佐始祖大王的独子掌权都灵。可谁知道,始祖大王他尸骨未寒,便有八个巨人部族联合起来企图反叛!老夫一人虽横,但始终不是他们千百修灵者的敌手。所以无奈之下,唯有想了一条权宜之计来教训这群叛徒。”
黄泉推测道:“你就将三魂佛玺藏于墓葬地宫的深处,布置好机关暗器,从而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们赶尽杀绝?”
岩盐将军一皱眉头,厉声道:“不!老夫虽护住心切,但也绝非是如此奸恶之徒!那藏宝石室之中并没有一分一毫的机关陷阱、暗器毒针,只有一扇千万斤重的巨门!而这巨门,也唯有从外部才能开启机括。”说完这一串,他才放缓语速道,“老夫本想饿他们七八天,好叫他们悔过自新。哪晓得他们为独吞三魂佛玺,在藏宝石室之中自相残杀了起来!看得老夫怒火中烧,所以才……才……”
“才用岩盐灵气,将他们全部化为盐像。”
黄泉长叹一声,遥想家国山河,也不禁有空虚与落寞漫上心头。
岩盐将军独眼低垂,颤声道:“也就是因为老夫逞一时之快,盐化了这八位首领与其精锐部下,八大部族的巨人们便彻底决裂,数百年间烽火战乱不绝。非但我邦城池尽毁,伤亡惨重,就连始祖大王的独生爱子也惨遭对方刺杀……”
他口中虽不停说着,可眼眶里早已滴下热泪,他苍凉的嗓音接继道:“百年过后,我始祖巨人这一脉,竟是只剩下寥寥十余人。看着他们日渐衰老、残败、死亡,老夫一个接着一个替其送葬、入殓,而我自己也早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黄泉明白他的痛苦与绝望。
他们两者虽处于不同的境地,可那份为同胞手足心碎的感受却是相通的。
黄泉等岩盐将军的情绪稍加平复,才重新发问:“那无相灭宗的贼人,是何时找上你的?他们为什么要强行对你去面、施咒?”
岩盐将军叹道:“那又是三百年前的事了……那场旷日持久的灭天红沙暴将整座广浩的都灵城堡都埋葬在血漠之下,老夫本以为自己能够在此孤独终老、安静等死,却不料那群没有脸的妖人竟自说自话地闯了进来!
他们肆意搜刮我族陵墓、夺取冥器宝物,老夫自要与他们抗争斡旋到底!所以,便激活了设在都灵城堡里的八处岩盐法阵,意在让他们感染奇症、知难而退。可老夫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全然不是那虎面明王的敌手。数次交手之后,老夫便被他们俘虏,并强行灌以幻术去面招降,锁在这永不见天日的特制地窖之中……”
黄泉喉结一紧,问:“虎面明王,当真如此厉害?”
岩盐将军傲气的双眸中,忽闪出了惧色道:“厉害,极其厉害!就连我和阿黄联手,都无法将其击败,反倒给他打成重伤。”
“阿黄,是谁?”
“阿黄?阿黄就是……”
倏然,西首方向传来隆隆的巨响,像是整座山峦在平移挪动。
未出罗预之间,就有人影从白玉灵柱击穿的裂缝中钻了过来。
且,还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