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灵玺钮上的灵兽,已然顺当地将那道血色之雷吸食殆尽,双眸中的血气较之先前更为纯正凶煞。
而另侧有三张嘴巴的三魂佛玺……更是早已吞罢了佛光之雷,钮上三尊金佛是以闭目盘坐,各自炼化其能。
至于,那道窜入船舱之内的月夜紫电……它恍如是牵着鹞子的麻制飞线,被放鹞人尺尺收回,最后全然卷入了线轮之中。就好像,他的主人并非是来自至高上天的主宰者,而是在这小小方寸的简陋舱室之中……
正当黄泉欲要收功,下去破开的船舱探个究竟时——倏然,头顶上空的云洞之中九彩轮转,散发出了赤、黄、紫、白、金等夺人眼目的璀璨光芒!光芒之中,恍然间有一道奇小的黑影,徐徐地平稳下降,悬在了黄泉的头顶百会穴之上。
“这黑乎乎的一团……究竟是何物?为何会落到咱家宗主头顶?”
“谁知道呢?指不定,这是上天帝他老人家……要给宗主他加冕封王嘞!”
“哈哈,一定是如此!宗主大人灵能盖世,心胸又如此宽广,相信……天帝老爷也觉得他能堪当炎黄之国的君主皇帝!”
……正当那些个灭宗船工渣渣呜呜地议论之际,只听那杆子上的小飞象一脸严肃地骂道:“嘘——你们几个臭皮匠都小声些,莫要在这七里八里的乱说一通喇!这天帝爷降下的劫难恩泽,岂是你们可以洞穿的?”
哈!人最怕的就是打脸,声音洪亮如雷的打脸。小飞象的面孔,本就像是嘴里塞了两个圆鼓鼓的大肉包子,眼下……这包子更像是蒸过了头,都炸裂得汤汁四溢了。
缘由……自然是因得天上的九彩光华,霎时汇聚在了黄泉头顶的黑影——而这黑影,登时就亮出了前后珠帘流苏的冠冕之形!
不过,那几个走运猜对的灭宗船工也并没有完全猜准。黄泉眼下,并没有像是被加冕的炎黄之帝那般风光无限、傲视群雄,他……正面孔绯红、青筋暴突,似是在承受着这顶来‘九彩冠冕’带来的无尽痛楚。
女人,虽然伟大,能忍分娩之剧痛。
但女人……却也是最看不得自己重要的人承受剧痛的。桶里有个女人,就是如此。
梦蝶从方才便一直从缝隙里观察着黄泉,心跳都为之境遇顺逆而起伏颇大。如今,她已有盏茶时分只听得见其痛苦的嘶叫声,却不见其人。她再也忍不住了,推开了木桶的盖头,就冲上了甲板高喊道:“黄大哥,你没事罢?!”
黄泉哪里还有工夫回嘴?就算是他最心爱的女人——阿瑶来问,他也只得像眼下这般奋力扭过脖颈瞥两眼,兀自忍受着摧筋断骨、肌肤寸裂的痛苦。
梦蝶忍将不住,心里都快被痛楚折磨碎了,双眸……也如是被凿开的山壁一般,哗哗地淌出了似是山泉那样不止的泪珠。她一咬牙,凝起灵气就要向上跃起,跃到黄泉身边陪他……但只听飒飒一声!似是有一条闪电般迅捷的银蛇绕住了其柔糯的脚腕,拽回了她的人。
“梦蝶姑娘,万万不可啊!”那是手捏破魔银鞭的唐古德,正劝道。
“为何不可?!你们方才……不也助他抵御了天帝之劫?”梦蝶厉声问道。
“方才只是劫难,我等尚可相助。”唐古德好言解释道,“而眼下这……却是上天帝所给予的恩赐,只得他一人领受!”
“天帝的……恩赐?”梦蝶的双眸里,满开着怜惜的泪花道,“那你们……你们就忍心见着黄大哥他如斯痛苦、生不如死吗?!”
唐古德与玉面阿三对视了眼,并没有选择再接嘴。因为他们明白两点:其一,这天赐……唯有受恩泽者独自面对,方能降下;其二,纵使梦蝶有心相助,以她如今的灵能灵阶……上前就是送死。
不理智,那是某些女人一辈子都会犯的错误。
而且,越是年轻的女人,越是会被情感所左右。甚至,就算是旁人的爱情、友情、亲情……都能叫她们不顾死活、不畏强横地挺身而出!
就比方说,那棉花木桶子里的另一个活宝——姝儿,也再听不下去,只纵身来到好姐妹的身边,为她撑腰。姝儿挽住她道:“梦蝶妹妹,莫要听这群道貌岸然的大猪蹄子胡诌,咱们这就去相助黄大哥!”
可是,正当两人凝灵入足,欲要挥霍任性之际……有一个她们绝对不敢招惹的人,挡在了她们与黄泉之间。此人,冰冷的双眸是雪、掌心的快剑更是催命之符,他——正是北冥凛。
其实,北冥凛并不发话,就足以震慑所有活物的。但他如今,却也为这两个姑娘而心软,只道:“我,晓得你们重视他、爱惜他,但是……作为朋友,就当是永远无条件地相信对方。难道,你们不觉得该是这样吗?”两个姑娘闻之,只得默然叹气。
让人害怕、又距离感的人……总能轻易地说服对方。即便不能说服,对方也不敢再做无用的反驳。北冥凛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无需旁人来理解他。他只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怎样才能对得起自己所有的朋友,并保护朋友的朋友不做傻事!
“啊……嗷嗷啊!!”
黄泉嘶吼着、咆哮着,模样痛苦得像是被砸断了浑身的骨头。但是,这份晋升灵皇的荣光之劫……他唯有一人独自面对。
他,时而当空蜷缩双腿、佝偻着身子似块顽石,时而咬牙起身、在流云之中来去翻身,时而……又发了巅般上蹿下跳、破天劈海,活像是孙猴子被他师父念起了紧箍的法咒。
嘭嗙、晃荡、噼喇喇!未出半盏茶的时分,黄泉的浑身上下已经遍体鳞伤。鲜红的血,自他被冠齿紧咬的头顶心涌流而下,直盖住了他那大半张脸。
若是寻常的灵王……那早就该意志颓丧,昏迷而陨落了。可他注定就不平凡、就不是会向劫难屈服退缩的人!只见他坚毅、年轻的双眸霎时转为一赤一金,仿佛开了天眼那般唤起了双掌中的灵玺与佛玺。
而这双玺也像是听得懂主子的号令,嗡嗡震荡了起来,并将那九彩中的赤金二色徐徐抽离、吸取……紧接着,脚底帆船的舱内也霎时紫芒大作,从黄泉脑门子上的那尊冠冕中抽取了绺绺魅紫色的光华,协助后者度过这难关。
三色光华一走,黄泉整个人便活现了起来。他凝聚了丹田内所有的灵气与意识海内的禅力,一并向自己的头顶推去!一丁一点、一厘一寸……终于,在咣啷啷的一阵久久轰响过后,那顶九彩冠冕终算是松开了冠齿,悠悠地悬浮在了这天帝赐恩之人的头顶正心。
“哈!恭喜宗主、贺喜宗主,成功晋升至灵皇境界,并得那天帝之恩赐!”
“是啊,宗主才德兼备、心存正念,连上天帝都为之动容,降下了至尊冠冕!”
……灭宗船工们的嘴,个个都淌着甜腻的蜜糖。他们的膝盖,也顺势为自己的新任宗主而曲下,朗朗诵念百花各样的赞许之言。
黄泉扫眼见得此状,心里并未觉得有多高兴。相反,他总感觉这趟来的天赐过于沉重了——天帝之手、天帝之剑,这两件已经可谓是谁也无能企及的恩赐了,若是加上这尊天帝所赐的冠冕……边想着,他就愈发觉得瘆得慌。
他不禁又追忆起了西漠正邪决战最后,那‘秘密’与‘姜往生’同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最后冲他指来的那一刻……指天、指地,不就是‘天帝’的谐音吗?难道他父皇黄胤正托他们俩所办的事……和那至尊无极的东玄主宰——上天帝也有关联?
天际的旋云,逐渐散开。
如是枷锁头箍般的九彩冠冕,也随之渐渐散去……
黄泉的脑海中,则依旧在反复推敲着其中深意:要么,天帝老爷就是默许我复辟炎黄之国,成为新一任的炎黄国君;要么……祂就是在警示我,小心权力和地位会令人心变……
可是,就在他想得深入之际,忽见那平静的舰船破洞之中……霎时又射出了一道幽紫色的光柱,直通头顶那圆如玉盘的明月!这道光柱一亮,悬在黄泉身旁的‘血玉灵玺’和‘三魂佛玺’便即各自发出了温和的赤金光芒,并开始……徐徐打转。
转,并不奇怪。但眼下这两尊天帝九玺……却转得很是古怪。它们,并非是正对着旋转的,而是向同一个方向偏移了半尺,仿佛——在另一侧的空档之中,还有一尊隐形的至尊九玺夹在其间一齐在回旋似的。
若是这事算奇怪,那接下的事……简直就让黄泉这对看遍了东玄奇闻轶事的眼睛,都得为之瞪得眼大如斗!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那甲板破洞里倏然徐徐悬起了一条身影——娇柔玲珑的身影,但同时也是最不可能会悬起的身影。因为这条身影并不是活人,而是香消玉殒了九九八十一日的南宫燕!
在通天紫光的映衬之下,南宫燕的肌肤仿佛再度又了血色,她的发线……也好似是山间流淌下来的活水一般,灵动而又活泼飞扬。即便,她那紫月般的眼皮还牢牢地闭合着……但除了她那对神气活现的招子之外,一切……仿佛都得以修复、获取了重生!
“燕……燕儿?!”
黄泉的热泪,毫不吝啬地从那阳刚的颧骨和脸颊上淌落而下。他太激动了,激动得浑身还颤抖着,就冲将下去抱住了南宫燕。
冷,活人流淌着鲜血,心脏会跳……所以身子是不可能会冷的。可南宫燕的身子……依旧寒冷如冰,冰得锥心刺骨。她,并没有活转过来。
黄泉呢喃着、失魂落魄着,脑海里还是念念不忘对方给予自己的恩情与牺牲。他小心翼翼地搂起这可怜女子的冰冷遗骸,欲要将其置回翡翠玉棺……
嘎喇喇!可谁知道,南宫燕那原本被‘明尊邪神’击裂的头骨……霎时像是裂开的鸡蛋般,又向前崩岔开来!且与此同时,这裂缝之中……居然透出了一团团深紫色的浓郁光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