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刀人?
这完全陌生的职业称呼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符师?道士?沙弥?
还是这个世界不被他所知晓的某种玄学传承?
带着这种疑问,他问道:“怎么赊?”
中年人指着一地的刀具:“一人可以赊一样东西,挑好之后我赠你一句卦言,若卦言应验,到时我再来收钱。”
意思就是现在不用付钱呗?
“好。”
言简意赅,陆安平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在摊位上打着转,看了半天,忽然狡黠一笑:“赊一样东西?”
赊刀人颔首点头:“不错,但凡你看上的,开口便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安平嘿嘿一笑,指着对方腰间的一块白色石块说道:“那我要这个。”
赊刀人脸色微微一变:“当真?”
“怎么?这个不行?”
看到他的反应,陆安平眯起了眼睛。
“客人误会了,”
赊刀人笑了笑,从腰间解下石块,在手中轻抛两下,“这玩意儿是我前几日在河边捡到,觉得好看,便带在身上,并无什么价值,若是你想要,拿去便是。”
什么!河边捡的……
“能换一样吗?”
陆安平立刻觍着脸反悔。
“赊刀人做生意,讲究的是天命,客人选中这块断石,定是冥冥中自有定数,还请收好。”
说着他笑眯眯地将石块递了过来。
陆安平百般不情愿地从对方手里接过断石,手指触及断面,冰凉如水。
这是块长条状的断石,宽半指,长约一指,通体泛白。
他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确定这果然是块平平无奇的石块。
好不容易的白嫖机会啊……
“不能再赊其他东西了?”
他还抱有一丝希望。
“一人一样。”
赊刀人摇了摇头。
得到预想之中的答案,陆安平唉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
“稍等。”赊刀人拦住了他。
“??不是不要钱?”陆安平一脸警惕,随时准备把这块没有用处的破石头还给对方。
“不是,”赊刀人哭笑不得,“还有卦言没给。”
“噢噢噢,那你算吧。”
陆安平恍然,把准备逃跑的腿又收了回来。
赊刀人低头皱眉,嘴里念念有词,半晌之后,睁开眼,眼眸闪着一层微弱光芒,神情却有些犹豫:“这块断石……值万金?”
听到这个价格,周围众人发出惊呼。
“嚯,这么贵?”
“行了吧,听他瞎说呢,这么一把破刀,能值几个钱?”
“就是,兴许他就随便报个价格,他的卦言若是应不上,金十万两又如何?”
陆安平瞪大了双眼。
就这?就这破石头?
你自己眼睛里都还闪烁着不相信的眼光!
丫的,这家伙,莫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看本少爷气宇轩昂,便觉得是个待宰的大肥羊?
陆安平对这赊刀人的观感一下就跌落到谷底,狐疑问道:“卦言呢?”
伸手就想把石块递还给对方。
要是太容易应验,这破东西我可就不要了啊。
中年人似乎有些恍惚,眼中微光渐暗,喃喃说道:“若有一日长河倾倒,地陷天塌,孤崖断绝,烈日烹海,便是收钱之日。”
唔——
这么恐怖?
陆安平的脖子不由得后仰,然后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意思就是送我了呗?”
好家伙,说得和世界末日似的,这场面要是能出现,甭说金万两了,倾家荡产也给你了。
周围众人也纷纷笑道:“果然嘛,这老板就是个善人,说什么金万两,也就是逗我们玩一玩罢了。”
“就是,我得赶紧去把我二婶叫来赊一把。”
“还赊?你都已经赊了三把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那五岁的侄儿抱过来干嘛的!”
一时间,周围众人纷纷上涌,嚷嚷着要赊东西。
没去管那自己仍一脸迷惑的赊刀人,陆安平费劲力气从人群中挤出,看到姨娘和妹妹已经在原地等着了。
他一眼便看到妹妹手中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剪刀。
“你也赊了?”他惊讶道。
陆轻语小脸微红:“读书人的事,到时候我会还的……”
“家里困难的时候你们也不知道主动为家里分担点压力,还要我开口,真是的。”姨娘还在嫌弃两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孩子不懂事,一边朝着陆安平摊开了小手。
“干嘛?”陆安平一脸懵懂。
“刀呢?拿到什么了?家里倒是还缺把柴刀,可惜最近也没下人劈柴……”姨娘念念叨叨着。
“喏。”陆安平将那块朴实的断石递了过去。
姨娘接到手里,疑惑的眼神闪过之后,才冒出火来:“你个败家玩意儿!这么半天就弄回来块石头?”
“多好看啊,白白净净的,手感冰凉。”陆安平兀自嘴硬。
“硌死你!”姨娘气哼哼地一把塞他腰带上。
回去的路上,陆安平忽然想起来,好奇地跑到妹妹跟前问道:“妹妹赊了把剪刀?”
陆轻语点了点头:“家中那把有些旧了,倒也还能用,不过娘说这赊来的,不要白不要……”
说着说着,声音微弱了起来,脸上倒还绷紧了表情,假装身心强大。
唉,自己这妹子脸皮子还是太薄,这种占便宜的事做起来竟然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就是没有我这么泰然自若。
想到这里,他安慰道:“我知道,君子不白取他人之物,但他不是还赠你一卦言嘛,到时候终归是要还的。”
没想到陆轻语怒从心起,似乎遭到了什么羞辱:“他那卦言便是胡说八道,怎可当真。”
“哦?你的卦言是什么?”陆安平的好奇心一下勾上来了。
“我才不告诉你,”
抬头看了兄长一眼,陆轻语哼哼两声,“除非你先告诉我。”
嗨,多大点事儿。
陆安平毫无心理压力地将自己那离谱到不行的卦言告诉了妹妹。
“哈哈哈哈哈!你这卦言整一个天煞孤星呀!哈哈哈哈哈!”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
“……你看,确实是胡说八道,我们就听一个乐儿嘛。”陆安平无奈地耸了耸肩,这老女人什么时候凑过来的?
陆轻云沉思片刻,确实,和兄长的卦言比起来,自己这卦言反倒如同小儿科了。
于是她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神色轻松,让自己显得对这卦言没那么在意,然后说道:“他说当我蟾宫折桂之时,便来收钱。”
“蟾宫折桂?”姨娘一脸迷茫。
“这是一个偏词,他是故意这么说的。”陆轻语看了一眼陆安平,“兄长肯定明白。”
陆安平一脸高深莫测。
白了这小子一眼,姨娘哼哼道:“哼,这小子定然不和我说,乖女儿,你告诉娘什么意思?”
“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胡闹,才特意寻了这么一个偏词,蟾宫折桂的意思就是……就是金榜题名……”
说到最后,陆轻语表情未变,但脸色却已绯红,声音微颤,几乎要听不清。
“呸,什么破卦言,这不是胡闹么,哪有女儿家考科举的!”
姨娘皱着眉头扬了扬手,“果然是瞎说,不像为娘的卦言,让娘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总感觉不多时便要兑现,得付了这菜刀的钱。”
陆轻语好奇地看向娘亲:“娘,那你的卦言是什么呀?”
姨娘神秘兮兮地看了看身周,朝着陆轻语招了招手。
妹妹听话地凑近前去,竖着俏耳朵认真地听。
“我的卦言,那可了不得了……”
姨娘若有若无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似乎在尽力压低,但又若有若无地放开一些,好让声音能够传开些。
“……”
你说你费尽心机的还要我听到干什么?
陆安平翻了个白眼,干脆站得离她们近了些。
果然,姨娘的声音变得稳定了。
“……他说呀,等我当上一品诰命夫人的时候,再来取刀!”
姨娘兴奋得满脸通红,好像明天就能实现似的。
“你这也没比我的真到哪去……”
妹妹面无表情。
“怎么不真了!你那是毫无可能,我这显然是有迹可循!”
姨娘据理力争。
“买不起菜刀的诰命夫人……”
陆安平嘀咕着。
“你说什么!”
姨娘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般回头。
“咳咳,我说,诰命夫人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了。”
陆安平咳嗽着。
“忘了什么?菜刀?菜刀在啊?”
姨娘摸了摸赊到的菜刀,轻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收缩,往回狂奔,声嘶力竭。
“陆安心!陆清月!兔崽子们死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