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属于皇帝办公休憩的殿宇,虽无紫宸殿的宏伟辽阔,金碧辉煌却也别具一格的古色古香。
大殿中央摆放着一只三足纯金镂空雕盘龙的香炉鼎,随着香烟在鼎内燃烧,袅袅香烟从上方缓缓升起。
燕长都随着小太监步入大殿,推开门,龙涎香的气味嗅入鼻尖,浓郁的琥珀甜香带着淡淡的木香混合着花果的香气。
隔着缭绕的云烟,皇帝看见那一身紫衣翩翩,放下朱笔,他指着燕长都道,“你小子,没事儿是不会进宫的,行了,你也别行礼了快快上前来。”
燕长都知道皇上叫他,准是想让自己帮他处理政事,可自己还有要紧的事要说呢,很是不情愿的走了几步,到御案前停了下来。
皇帝看他一眼,挥挥手,皱眉道:“你站那儿干嘛,快上前来。”
燕长都有些无奈,“陛下,臣还有要事没说呢。”
见燕长都推拒再三,皇帝的声音重了三分,佯怒道:“小子,你自己掂量掂量,是你的要事重要,还是俞江水患危机,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双手一摊,燕长都实在无可奈何,陛下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唉,真是,作为一朝之君怎么就这么横行霸道?
明明就只是袭自己老子的爵,又没在朝廷供职,这皇帝老头就知道无情的压榨自己。
可悲可悲!
皇帝哪里不知道这厮心里在想什么,可见燕长都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接过自己手里的奏章,他还有些想笑。
俞江几乎横穿了整个大齐,从西至东绵延万里,称得上大齐的命脉。
一月前俞江上游西段的发大水,冲毁了附近堤坝,淹没了沿水坝附近的几千户村庄和淮安郡内,余安,庆风,泰宁三个县城,使数万人流离失所。
燕长都对此事早有耳闻,只是他并非朝官,所谓在其位,谋其事,所以也就没插手这件事。
如今皇上亲自问他意见,那也算顺理成章的把之前想过的法子说出来。
“陛下,臣觉得,俞江突发大水虽急需解决,可当前更要紧的却是安抚百姓,先解决百姓的食住,同时派人去治理水患也来得及。”
皇帝当然知道,一边揉着发酸的额角,一边忧心忡忡地道:“如今淮安郡的义仓已经搬空了,可道路上因饥饿而死的人还有许多。”
燕长都思量这事不难,微微摇了摇头,道:“淮安郡的义仓搬空了,先兼用正仓的米粮充之。淮安位于大齐内腹,除了民生问题,其余的也不担心。若是正仓的米粮还远远不够,就再兼用其余郡城的义仓米粮。再派官员在京中,玉都,河安三地募捐,一来可缓解淮安百姓艰难的情况,二来也好敲打一下这些地方的官僚富商,告知他们朝廷十分重视此事,更是容不得他人再这场天灾里谋财,三来,团结百姓之心,以防有奸佞趁此危机之际谋生祸乱。派往淮安的赈灾官员也不必千挑万选,我这儿就有两个人选,翰林院修撰苏叡,大理寺少卿左桓,工部侍郎陈平让,一个朝廷新秀,做事必是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左少卿家中更是门风严谨,陈侍郎也是出了名的清廉,此三人若去倒也少了担忧其中饱私囊,欺上瞒下之顾虑。”
说罢,燕长都就见皇帝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这眼神……略微……温柔?
想到自古帝王自认皮囊不顾男女的特点,他心一惊,口中微涩:“陛……陛下?”
皇帝收回目光,淡淡道:“怎么了?”
这语气听来也较为正常,燕长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事,没事儿。”
皇帝大手一挥,爽快道:“行,没事儿你就走吧。”
“好。”话一出口,燕长都愣了一瞬,糟糕,被皇帝老头那模糊不清的小眼神看了一眼,他都快忘了,他有要事要说的。
转过身子,看着皇帝老头在那张奏章下用黄笺纸,丹朱笔写着字。
略感无奈地说道:“陛下,臣还有事儿没说了。”
皇上将笔搁在笔山上,无赖道:“谁叫你刚才不说,行,现在说吧。”
“……”
这皇帝老头,燕长都真觉得要不是这殿里殿外站满了侍卫,他真是忍不住了啊。
咬了咬牙,才道:“臣要状告礼部尚书赵文远之子赵旬,他今日在马场谋害臣。”
最后一句轻描淡写的语气,活像似在单纯的唠家常。
皇帝微微笑道:“小子,你说赵旬害你,可有证据?”
燕长都这人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说了,自然有备而来,“证人就在宫门外候着,随时等陛下召唤了。”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大太监道:“你去叫赵旬和他老子来一趟。”
这么随性?
还真是这么随性。
何胜领了口谕当即就带着一行人去往城北长宇街赵尚书家中。
燕长都有些疑惑:“陛下,您都不问问证人再去尚书府拿人?”
将丹朱笔重新拾起,皇帝很是理直气壮,“问什么,拿下再说。”
燕长都是不知道,皇上这是个什么想法,什么态度。
可皇帝跟前的何胜却清楚得很,那赵文远在朝廷向来多事不说,私下里拉帮结派,贪污受贿,圣上早就想打醒他了,如今燕世子上赶着递筏子,圣上自是要接。
而且陛下对燕世子是真有几分舐犊情深的意味。
陛下子嗣不昌,一共就五个孩子,除却两个公主,大皇子,二皇子都非有才学实干之人,五皇子又尚且年幼。
燕世子虽非陛下亲子,可也是自幼在陛下膝下承欢过的,况且陛下和燕王兄弟情深,自然待世子也是真心。
听了有人要害世子,面上虽不着急,可刚才他在屏风后瞧见了,陛下听见世子说的话,身子颤抖了一下。
没多久,领了口谕的赵文远父子随了何胜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城。
太极殿里,燕长都看着御案前摆满的奏章不停地打呵欠。
皇帝冷不丁,瞪他一眼,打趣道:“真困了你就就地躺着,莫要打扰朕。”
燕长都正打着的哈欠半途而废了,摆摆手,道:“别了别了,这可是太极殿,地板都是白玉做的,臣这身子哪里配睡的上这么好的地方。”
心里却是诽腹皇帝老儿抠,自己帮他想了解决俞江水患的事不说,还让自己睡地板?
皇帝冷哼一声,嘴角却是带着笑地说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哪里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分明是嫌太极殿的地板又冷又硬,省得硌着娇贵的身子吧。”
皇帝这话倒是带着一番嗔怪,守门的太监听了差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也只有燕世子在的时候,陛下才会有这番正常人的神色。
“陛下,赵大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