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崔妈妈步履蹒跚的背影,双翠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愣愣道:“红鱼,我们这回怕真是闯祸了。”
红鱼虽率性也不是缺心眼,崔妈妈临走时放的狠话绝非只是吓唬她们。
崔妈妈背后是夫人,夫人本来就讨厌小姐,现在……
红鱼惊呼:“呀,遭了遭了!”
她这时晓得害怕了却已经晚了,摇着双翠的手臂,慌道:“双翠姐姐现在怎么办?我……我没想惹事的。”
双翠也急,但她性子沉稳,遇事不乱阵脚,说话不疾不徐:“你别着急,小姐还不知道这事,总是要先告诉小姐让她有个准备的。至于其他你我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待会儿若小姐也没法,你我任凭大夫人责罚就是,总不能因为我们反倒连累了小姐。”
红鱼没读书,不识字,可也懂得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
这件事本来和双翠没什么关系,她反倒愿意和自己一起承担,心里暖乎乎的,咬了咬牙,心一横,拍拍胸脯,朗声道:“双翠姐姐你放心如果事情真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大不了红鱼这条贱命给出去就是,反正我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牵挂,只是日后你记得清明给我多烧点纸钱就是。”
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惹得双翠哭笑不止。
正屋的房门嘎吱一声打开,穿着月白单衣的苏愉走了出来,偏过头弯唇一笑:“纸钱倒是没有,办法还是有的,进来说吧。”
两人吓了一跳,小姐竟是醒着的,那刚才的事?
走进屋内,一股药味涌入鼻尖,红鱼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她怎么就忍不住气居然还要让带伤的小姐来想办法解决事情,自己还真是个捣蛋鬼!
双翠将油灯点燃,满室立刻亮堂起来。
苏愉一头黑发披于身后,穿着月白单衫,嘴唇苍白,微弓着身子盘腿坐在罗汉床边脸上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四目相对,红鱼满脸羞愧地垂下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鞋尖。
苏愉存心逗她:“怎么刚才那么伶俐,现在倒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红鱼嘴嗫嚅半天,磕磕巴巴道:“小姐,奴……奴不是故意惹事的。”
苏愉本来就不生气,反倒因为在屋里听见红鱼和双翠的对话感觉很是暖心,温和道:“没事,故意不故意没关系,事情已经这样了。”
刚才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就算父亲再不靠谱,毕竟是生养她的人,前些天自己参加宫宴晚归,不就着急的在府门等自己么?
况且,除了父亲她也没有其他选择。自己现在是不能和庄氏撕破脸,她清月院一共就三个人,个个都是体质纤弱的女子,惹怒庄氏,两方动起手来根本毫无优势。总要想法子解决。”
听苏愉这么说,双翠轻声问道:“小姐可是想到法子了?”
苏愉点了一下脑袋,慢条斯理地吩咐道:“双翠你现在去找秦嬷嬷,让她去请父亲来清月院。”
昨日大哥升官,父亲高兴地去祠堂上香后又大摇大摆的跑到酒楼里去显摆,到了晚上也没听前院说父亲回来的消息,想必他是宿在了外面,去请秦嬷嬷,她是找得到人的。
双翠听了,弯身说个是,便转身离开。
“红鱼。”
听见小姐叫自己,红鱼诶了一声,“但凭小姐吩咐,红鱼必定唯您马首是瞻!”如此,这也算将功折罪了吧,她悄悄地想着。
哪知小姐只是很平淡的说:“你来给我换药。”说着将衣带解开。
“啊?”红鱼瘪了瘪嘴,这也太没挑战了吧。不过小姐既然吩咐了,她做好就是。
她拿了搁在八仙桌上的药瓶,净了手后,便走到罗汉床边准备上药。
之前是双翠姐姐专门给小姐上药,她这是第一次,所以聚精会神地盯着伤处,才发现小姐背上不仅有新伤,还有众横交错的红痕。
阖府上下会对小姐动用家法的除了辉雪院那位便没别人了。
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夫人会这么对待懂事的小姐,就算不是自己肚子里的,可名义下也是女儿啊,不说如何真心对待,也不能非打即骂吧。便是自家父母还在的时候,自己调皮惹怒他们,也不会真打太狠。
苏愉早就俯身在床上等着,半天不见动静,问:“你在想什么?”
偏头一看,发现红鱼盯着自己的背眼睛一动不动,打趣道:“是不知如何下手?”
红鱼这才醒过神,摇头:“不是不是的。”
她一边从药瓶里抠了点儿淡白色膏体轻轻涂抹在伤口,一边说:“小姐,其实奴十多天之前就见过你。”
发痒的伤口处一阵清凉,苏愉感到十分舒展,没听清她的话,问:“你说什么?”
红鱼十多天前被何管家买回苏府,那日她随着其他进府的丫鬟一起熟悉府里的路径,走到小花园时见一只瘦弱的身影跪在石子路上,正对在太阳底下晒。
起初她还以为是犯了错被罚跪的小丫头,结果问了何管事才知道那是府里的二小姐被夫人用了家法后罚跪在那儿的。
她想被罚的这么狠,这位小姐应该犯了什么严重的错,可又听管事说二小姐被罚是极为正常的,只要夫人不乐意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提醒她们这些醒来的要认准主子。
红鱼当时只是惋惜了一下,毕竟好好一个千金小姐居然被这样对待,没想到之后自己会被派到二小姐的院子。
苏愉见她不搭话,疑惑地皱了皱眉,问:“红鱼你到底怎么了,说话欲言又止的?”
自己小时候被父母打都不好意思叫人知晓,小姐也是要面子的,思及此她不准备说出来,只是道:“没有,奴就是觉得对不起您。”
明明小姐本来就过得很艰难,自己居然还找事。
苏愉被她没头没脑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静默半晌,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以后说话注意着些吧,我并没有多大的能力护住你们。”
红鱼点了一下脑袋,认真道:“奴记得了。”
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下来了,苏愉觉得是不是自己太不会说话了?但她的话里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单纯想告诉红鱼要谨言慎行而已。
但自己解释的话,会不会失了威信?
她本来就是多思的性格,想来想去,心烦的很,习惯性地咬着下唇,伸出指头在墨绿锦缎的枕头上打了个圈,软软的枕头瞬间就陷下去个小窝,下一瞬又弹回来。
她又继续画个圈等它恢复,周而复始,倒是从无聊中找到了趣味。
红鱼瞄了一眼苏愉,笑着说道:“小姐这样倒让奴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你的妹妹?”苏愉不知道她还有个妹妹,正好红鱼已经将药上完,她坐起身,将衣裳穿好。
红鱼将药瓶放在桌边,见小姐兴致勃勃地,正想同她讲自己的妹妹,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
“夫人,推我的就是那个叫红鱼的,您一定要替老奴出出气啊!”
这声音正是尖牙利嘴的崔妈妈。
红鱼听她诬陷,气不打一处来:“谁推她了,真是个老无赖!”
苏愉看她一眼:“刚还说了要你谨言慎行呢,待会儿你就安静地跟在我身后,不叫你说话不许乱说。”
红鱼点头:“是。”
“二小姐夫人都来了,您不会还在睡吧?”崔妈妈阴阳怪气道。
苏愉也不急,先起身从枕头下摸出几个缝的十分潦草的布什,递给红鱼两个,小声道:“拿着,绑在腿上。”
说着,先弯腰给自己的双腿绑上,红鱼依样照做。
苏愉披了件外衫,又顺手将桌上的药瓶拿上才把门打开。
崔妈妈正准备一阵噼里啪啦地拍门,不料门一下被人从里打开,她始料不及,身形又壮大,脚搁门槛上一拦,整个人又要往下躺。
下一瞬满院只听她杀猪般的嚎叫。
“啊啊啊啊~”
“啊啊~”
红鱼偷笑一声,立刻恢复神情,还十分仁善地要去扶她起来。
崔妈妈见是她,不愿盛她的情,将伸来的手拂开,坐在地上不断嘶嚎。
崔妈妈嚎的撕心裂肺,庄氏忙推了一旁的丫鬟:“你是死的啊,还不快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