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翠一刻也不敢停地到苏叡的院子找了秦嬷嬷,刚把情况一交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秦嬷嬷从后门带出去了。
双翠被秦嬷嬷带着往东城方向去,两人一路小跑,秦嬷嬷年纪大,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双翠也累得不行,但知道事情的严重也不敢停歇片刻,左绕西穿的,又拐了两个巷子口才到一间名为云江阁的酒楼。
秦嬷嬷抽出绣帕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长呼一口气,“终是到了。”
敲了敲门,没一会儿店里的小厮就将门打开,“大娘也是来找人的?”
秦嬷嬷点点头:“是。”
酒楼里惯是喝醉了酒不着家,第二日家里派人来寻的,小厮见怪不怪,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偏身让两人进来。
堂内到处都有喝得不省人事不肯归家的人,一走进来酒气冲天的味道,双翠微微皱了眉,一语不发地跟在秦嬷嬷身后。
秦嬷嬷笔直地走,问也不问,径直走上二楼,在二楼拐手的那张桌子找到了烂醉如泥的苏老爷。
他的头枕在硬邦邦地黑漆木桌,两只腿直愣愣地摊在长凳两旁,两只手死死地抱住酒坛,若非一身的锦衣绸缎,双翠都觉得这位只是街边的醉鬼罢了,怎会是苏府的老爷。
苏焯抱着酒坛,闭着双眼,两颊红晕,酒气熏天,颓废不堪,嘴巴还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双翠凝神一听,像是在叫个人名,似月。
秦嬷嬷扫了一眼如烂泥般躺在桌上的苏焯,心中莫名有些伤感,如今阖府上下都知道老爷是个窝囊性子,畏妻如虎。
可十多年前她陪着小姐嫁过来的时候,老爷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虽无学问官职,却也是遂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人家,面容也生得俊俏。
当年那般出色的人儿如今怎就变成了这样,说到底还是情字害人呐!
秦嬷嬷不再陷入回忆,弯腰推搡着桌上的人,声音洪亮:“老爷,老爷快醒醒,醒醒啊!”
“嗯……走开!”苏焯翻了个身,脸转过去,依旧死死地抱住酒坛。
秦嬷嬷急道:“老爷,您真得快醒过来,夫人一大早怒气冲冲地朝二小姐的院子去了,说是身边的崔妈妈被欺负了,您知道崔妈妈在夫人心中的地位,夫人这一回是不会轻易放过小姐的,老爷,为了小姐您就快醒醒吧!”
苏焯的手指动了动,皱着眉头,秦嬷嬷虽看不见,也知道他早就醒了的。毕竟自己的嗓门,她还是有数的。
此刻其他桌旁的客人被吵醒,面色凶狠,“死婆子小声些,惹了爷的美梦弄死你!”
崔妈妈笑着赔礼。
双翠目光扫过那个凶狠的男人,却被他身后的男子吸引了目光。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静静坐在窗前,身姿挺拔,眉眼清隽如高山,晨光映的他面如白壁,他望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街道,俊逸的面容一丝不苟。
真好看啊,双翠内心暗暗感叹。
她多看了两眼,不小心被那人发现便迅速地折回目光,此时早已两颊绯红。
见女子面如红霞,白慎学的眼神登时冷漠如冰,这样的神色他见得多了,前不久福昌楼里那个母老虎看他第一眼就是这种神态,可之后呢?
逼自己和她苟且,他不同意要离开却被那母老虎倒打一耙,诬陷自己轻薄她,还压了他的工钱。
自己白挨一顿打不说,刚过世的母亲差点没口棺材下葬,不过幸好。
后来有位姑娘给了他一些银子,不多但足够了,更可贵的还是她在那么多人斥责自己的情况下伸手救助,这份善意他不能忘。
所以等自己的伤一好,就一直在福昌楼对面的云江阁坐着等,他希望那位姑娘还会经过这段路,自己也可以和她真诚地道个谢,毕竟以后。
思及此他不觉自嘲一笑,饮了一口清水,眼中露出碎裂的神色,想来以后,肮脏的自己也不配跟那位姑娘道谢了,毕竟连他自己都恶心到想杀了自己!
罢了罢了,做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
白慎学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杯盏,想来道过谢后,以前那个光明正大的自己就彻底死了,取而代之的只是恶心到他想吐的白慎学,不都是自己的选择么?
桌上的苏焯还是装睡不醒,他是压根就不想管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苏愉平安地活着就够了,也算对似月有个交代。
更多的他不想管,也不愿管。白给别人养这么多年的孩子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老奴知道老爷对二小姐不在乎,可也能不在乎似月姨娘么?姨娘当年死得那样蹊跷,老爷真的不知道么?”
长凳上的人登时弹了起来,瞪着赤红地双眼,情绪激动:“你说什么!似月的死有蹊跷!”
“老不死的,老子说了,再吵弄死你!”刚才那位凶横的男人又被吵醒,腾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副架势吓得双翠瑟缩不止,秦嬷嬷也是一滞,男人身旁的友人却是有眼力见的,按住他的手臂:“钟高你可别犯浑,那位是苏学士的父亲你忘了?咱惹不起的。”
昨夜苏焯因儿子升官还大请整个云江阁的人吃酒,这哪能忘?
叫钟高的男人酒意醒了两分,一张凶横的脸顿时松弛下来,对苏焯嬉笑道:“说胡话了,说胡话了,苏老爹可别见怪啊。”
说罢,又坐了下去,继续躺尸。
苏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此刻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似月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毕竟是苏府的家事,不好在外面说,虽然这儿都是醉鬼,难保哪个听了一耳朵跑出去乱说,怕是会耽误大少爷的仕途,秦嬷嬷见苏焯也有追问的意思,便道:“老爷这件事我们边走边说。”
苏焯点点头,随她下去。
酒楼外停了辆锦锻罩马车,正是苏府的。
双翠被叫到和马夫一起在外赶车,车厢里只有秦嬷嬷和苏焯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