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柒柒停下脚步，林溪云吓了跳。

她显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莫柒柒，哪怕对方现在的身分是她的亲生女儿。

就如同上辈子一样。

知道莫柒柒的无辜，知道自己对莫柒柒的亏欠，可只要见到她就会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妹妹，到后来，林溪云的选择就和大多数人一样，眼不见为净。

不是不清楚她在路家过得什么样的生活，但凡她和莫孟武多关心一点，为了面子情，莫柒柒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

可惜，人终究是自私的。

“你爸今天有应酬……”

“不用了。”莫柒柒拒绝，抬眸与林溪云四目相对。

后者一愣，继而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

莫柒柒笑笑。

“省得您不自在。”

车子行驶在高速上。

连接怀城各区，同时与相邻城市接轨的主干道，限速高，车流量大。

莫柒柒不知道穆戎要带自己去哪里，上车的时候又问了男人一次，对方却只笑着说：“要保持神秘感才有惊喜。”

惊喜啊……

将头靠在车窗上，莫柒柒的目光散漫。

怀城的夜景曾有几次被网友票选为最值得一看的盛世风光。

谁能想到在半世纪前，这里不过是个杂草丛生，野林遍布，漫天风沙与土尘飞扬的荒地呢？如今高楼大厦林立，平面与高架道路交错，棋盘状的城市灯火辉煌，夜色琦旖，就不曾有暗下来的时候，彷佛人间永不熄灭的一条璀璨银河。

“很美吧？”

见莫柒柒怔怔地望着窗外，穆戎将车里的音响调小声了些。

莫柒柒回神。

“嗯。”她浅浅一笑，顺手把落在两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去。“我在怀城待了那么久，好像还没仔细看过这座城市的夜色。”

人生匆匆，脚步也匆匆，能停下来好好欣赏沿途风景的人并不多，对身边习以为常的美好，在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中往往只会觉得是理所当然。

“其实我也是。”

“嗯？”

“在怀城生活了二十几年，都没认真看过这座城市长什么样子。”

“噗哧。”莫柒柒没想到穆戎会一本正经的解释，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在开车呀，专心点才好，不像我是乘客，可以欣赏风景。”

莫柒柒故意逗他，穆戎的唇角也跟着弯了弯，车内的氛围不再沉闷，一下就好了起来。

这时音乐电台在播放老歌精选，轻缓的旋律以萨克斯风做主伴奏，男声沙哑，咬字含糊，落在耳中却别有一番韵味。

莫柒柒想到在书上曾经看过法国知名作曲家形容萨氏管是：「时而庄严、平静，时而梦幻、忧伤，时而如林间微风般难以察觉，有时却又如同钟鸣过后，留于谜样般的撼动。」

倒与这首歌的意境不谋而合了。

闭上眼睛莫柒柒感觉自己绷了大半个下午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累了就先睡会儿吧。”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或许不过只有几秒，莫柒柒听到穆戎开口。

人分明就在身侧，声音却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有点失真，有点扭曲。

莫柒柒想说自己不累，然而一张嘴才发现从喉咙发出来的声音细碎又模糊，好像无意识的咕哝一般。

封闭的车室内有淡淡的檀香萦绕，是熟悉又让人安心的气息，于是，在短暂的挣扎后，薛薛索性放弃了。

她放任意识被黑布蒙上，连带着整个人都一同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沉沉睡去，有什么在推着自己。

莫柒柒不满的嗯哼两声，下意识抬手往自己的肩膀拍了下。

接着，她侧过身子。

“真的这么累？”

莫柒柒依稀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虽然她不想管，可接着鼻子就被捏住，不习惯口呼吸的她差点儿没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给呛着。

眼皮猛地掀开，莫柒柒用力瞪着还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指。

如笔管般修长漂亮，骨节突出。

腕间还带着一串在沉淀了岁月后更加光滑细致，彷佛漆上一层釉料般色泽温润，脂线密集的佛珠。

是穆戎。

男人松开手。

“醒了？”

莫柒柒揉着鼻尖，看着挡风玻璃上映出来的自己，睡眼惺忪，模样邋遢，头发乱糟糟的翘着，右边脸颊上还压出了一块明显的红印子，当即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睑，轻轻应一声。

刚被人吵醒的起床气也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穆戎不知道莫柒柒在想什么，只觉得她眼睛睁大的样子很可爱。

像只一被拎起耳朵就胡乱扑腾的兔子。

毛色雪白，形容无辜。

“已经到了吗？”

甚少以这样不修边幅的形象示人，对方还是穆戎，莫柒柒只恨不得能找个洞先把自己埋进去。

“嗯，已经到了。”大概是察觉到莫柒柒的情绪，穆戎将声音放缓了些。“车子好像有点问题，我先下去看一下。”

“好！”应得太快倒显得欲盖弥彰，别有用心，所以莫柒柒咳了两声，解释道：“到时候如果车子有问题回不去就麻烦了，毕竟这里……”

莫柒柒扫了眼窗外，乌漆麻黑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穆戎若有所思。

“唔，的确是不太好。”

莫柒柒没听出穆戎话中的深意，催促道：“你赶紧先下去吧，我，我整理一下。”

明白自己再待下去莫柒柒怕是要更尴尬，穆戎也没再废话，只是提醒道：“这里有点儿暗，你下车的时候要小心点。”

莫柒柒点头如捣蒜。

不过她没想到，穆戎说得有点儿暗真是太轻巧了。

拉着握把将车门推开后，莫柒柒只看到蒙蒙一片如雾一样在眼前弥漫开来的夜色，压根儿没能注意到自己脚下正好有颗拳头大的石子。

于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猝不及防被绊了下，莫柒柒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狼狈地往前倒去，她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喊出口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同时将双手伸出，试图减缓一些冲击力。

连续的动作在眨眼间完成，属于本能的反应，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她跌入男人的怀抱中，带着潮气的外套冰凉，于莫柒柒而言却是难得的温暖，惊魂未定的她下意识就攥紧了穆戎的袖口。

“没事吧？”

“……嗯。”在穆戎的搀扶下，莫柒柒艰难地站起来。“没事。”